秦攸宜冷笑了一声,将拳头攥紧。强忍着才没有抬脚离开。而谢铭晖却将秦攸宜的沉默当成了认同,继续如倒豆子一般将自己这几日心中的愁闷都说给了秦攸宜听。“不怕你笑话,我自幼便不受父母宠爱,这辈子,若没有遇到呈桉的母亲,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拥有过家的归属感。”
“呈桉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呈桉与我还算得上是亲近,我记得他幼时很喜欢吃甜食,因而每日回府我都会为他带上一个糖人。”
“那时候他还没到应当读书的年龄却比旁人早早识得了字,将名言古句背的滚瓜烂熟,我是打心眼儿里因为这个儿子而自豪,如今更是。”
“后来呈桉的母亲难产而亡,我萎靡不振了许久,顾不上照顾阿芜,也顾不上关心呈桉,现在想来,确实辜负了这两个孩子,那时候阿芜尚在襁褓当中,全是还是孩子的呈桉和乳母两人照顾的,而我却因为老母亲生病…更没有心思照顾两个孩子了。”
秦攸宜不言不语,可呼吸声却粗重了不少。她就这么冷眼听着谢铭晖向她忏悔自己的过错。秦攸宜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怒意,“其实,呈桉那日既然将自己心中藏匿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想必是已经愿意抛下一切来重新开始了,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不是吗?”
谢铭晖愣怔住,脸色后知后觉地变得苍白下来。他听懂了秦攸宜的意思。“迟来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秦攸宜双目微眯,“因为现在是二十岁的谢怀与,而不是六岁的谢怀与。”
“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错过的事情也就是错过了,你亏欠他们,此生无论如何永远也弥补不过来,如果你想要让自己的良心舒服一点,只能祈求谢怀与能原谅你。”
“可就算他会原谅,那也是如今的谢怀与对往事的释然,你弥补不来他幼时心中的伤痛。”
看着一瞬间挫败到仿佛老了十岁的谢铭晖,秦攸宜的态度终于放缓了些。她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却又转身朝谢铭晖看了过来,她凝望着垂首的谢铭晖,眸光灵动清澈。秦攸宜悠悠说道:“但起码你有想要偿还的决心。”
谢铭晖听懂了秦攸宜的话,原本浑浊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许多,他紧了紧拳,暗自下定了决心。秦攸宜回去的时候柳之渊已经让人将她还没来得及用的膳食都撤了下去,桌面上空空如也。她方才听谢铭晖说了那么久的话,气得只觉得胃痛,倒也没有了食欲,于是就又坐到了谢怀与的床沿。她方才坐了下来,便见谢怀与搭在旁边的手指轻微而短暂地动了动,秦攸宜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而后就又看到谢怀与的右手抬了起来。秦攸宜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处,看到谢怀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双眼瞬间就飙出了泪。秦攸宜不想要谢怀与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于是将脸埋在了谢怀与身旁的被子上。兀自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我以为你快要死了。”
谢怀与喉咙干枯的要命,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秦攸宜的后脑勺,“别…哭了。”
秦攸宜擦干了眼泪,可双眼依旧是水汪汪的。她喂完谢怀与喝了杯水后又没忍住抽泣起来。这次的声音竟然有些节奏感。谢怀与忍不住牵了牵唇角,换来了秦攸宜的一道眼刀后又立刻收敛了下来。他伸手去牵秦攸宜的手。秦攸宜怕他扯到伤口,急忙抹了把泪,朝他坐近了些。“好好的,你为何会遇到刺客?”
秦攸宜紧紧地看着他,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可是你的哪个仇家?竟还使往箭上抹毒的下作手段?你明明会武功,怎么还…”秦攸宜脱口而出后才发觉有些不妥,今生谢怀与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自己身怀武功的事情,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前世。谢怀与似乎没有听出来秦攸宜话中的异样,只回答了她前几个问题,“那日,对方人很多。”
谢怀与垂眸,眼中的寒光被敛下来,“是为取我的性命而来。”
“昭昭,上京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平静。”
谢怀与的声音很是严肃,“日后你定要小心谨慎些。”
“我知道了。”
“不过…”谢怀与微微侧头,忽而又想起一事来,“柳之渊去了何处?我身上的毒如何解除的?”
“在这。”
柳之渊不过是让人将饭菜送去了谢吟之的房中,在外头转了好几圈才做好和秦攸宜决一死战的准备,没想到谢怀与趁他不在的时候竟然苏醒了过来。柳之渊一时间顾不上秦攸宜在这,连忙上前邀功,“呈桉,你可不知道,这几日可真把我担心坏了!”
“那箭上的毒药之前从未见过,若不是我将小青带来为你吸走污血,只怕过段时间你还醒不过来…”“小青?”
谢怀与苍白的脸色彻底转绿了。他早就对柳之渊养了只青蛇这件事不满一万遍了。不过,有些不想承认的是,比起说是不满,他更是有些恶心,还有一点恐惧。如今知道小青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触碰到了肩膀,谢怀与更是恨不得立刻去洗一万次澡。柳之渊这才想起来谢怀与讨厌小青这件事,顶着谢怀与犹如寒剑的目光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这身上的毒虽然彻底清除了,但是吧…也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彻底清除?”
谢怀与只想找个由头向柳之渊发难,“不知道柳院判什么时候这么有能耐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又想了什么歪法子?”
柳之渊没说话,不过快速地看了秦攸宜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谢怀与看到了,他目光微沉下来,“昭昭?”
秦攸宜也没准备瞒着他,很是坦荡地说道:“我把那颗丹药给你吃了。”
谢怀与愣愣地看着她,声音变得有些生涩,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那东西,世间可仅此一颗。”
“我知道。”
秦攸宜双眸如星,声音平淡,却字字敲在谢怀与的心上,“可世间也仅有一个你。”
谢怀与心神恍惚了一刻,只想拥她入怀。可柳之渊在此刻很没有眼色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缱绻的氛围。“那个…我不得不打断二位,有件事情我先说下。”
谢怀与从来没有觉得柳之渊这般碍眼过,原本温柔至深的语气刹那间降至冰点,“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