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谢铭晖自从尚书府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窗前,久久都没有动弹。想到与他之间隔阂颇深的谢怀与,谢铭晖禁不住叹了口气。到了要去谢老夫人院中侍疾的时候,谢铭晖终于从久久萦绕不散的惭愧情绪当中抽离出来,起身去书架前寻了个话本。这几日谢老夫人总想要听折子戏,可身子年迈体弱,没办法出府。将人请到府上的花销又大,他就只能亲自给谢老夫人寻些有趣的戏目念给她听。不知怎得,以往谢铭晖去谢老夫人的院中时总是脚步飞快,今日竟罕见地绕道而行,一路上慢吞吞的。走到小花园,神色恍惚的谢铭晖忽然间听到假山处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和凌乱的脚步声。他瞬间回过神来,神色严肃地迈步朝着那处走去。本以为是下人们之间闹出了些“矛盾”,怎知谢铭晖刚靠近到假山处,便刚好被苍白着脸色跑出来的沈语白撞到了一边。沈语白神色慌乱,见到谢铭晖后便如同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连不迭地躲到了他的身后,“谢伯,救我。”
她话方才落下,一脸淫相的谢昱凡就跟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从沈语白手里夺来的帕子。见到谢铭晖,谢昱凡微微一愣,但并没有惧意。谢铭晖眼皮一跳,大声斥道:“放肆!混帐东西!你想要做什么?”
“大伯生什么气?”
谢昱凡才不怕他,竟也不顾及谢铭晖在场,嬉皮笑脸地朝着躲在谢铭晖身后的沈语白迈了一步,“都是误会,我这不是跟沈小姐交流乐音的吗?”
沈语白耳畔发丝凌乱地低垂下来,看上去格外可怜。谢昱凡心痒难耐,自觉忽视了谢铭晖罕见的冷厉态度,继续笑道:“大伯,堂哥到了年纪还没成亲,可我如今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我甚是心悦沈小姐,不如你给沈御史商议商议,我们两家结个亲?”
谢铭晖额角青筋暴起,已经到了情绪爆发的边缘。见多了自家懂事有礼的孩儿,更觉得和旁人家的混账孩童仿佛不是一个物种。听到谢昱凡放荡不堪的话语,沈语白情绪激动地吼道:“你妄想!”
她自小被家中悉心教导,从未遇到过如此失礼的男子,还险些在这男子手中丢了清白,沈语白恨不得立刻回禀圣上重惩此人。谢昱凡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依仗着谢府,他打小过的比谢怀与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孙还要舒坦,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在哪里栽过跟头。他刚要开口羞辱沈语白,竟出乎意料地挨了谢铭晖用尽全部力气向他打来的一巴掌。谢昱凡的脑袋立即嗡嗡乱响起来,捂着被打伤的那半边脸瞪大了双眼。“你!”
谢铭晖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用巴掌教训后辈的时候,他一瞬间的晃神之后便重新冷下了面孔,“我们谢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所谓的黄口孺子!你有何资格迎娶沈家小姐。”
“你已经过了束发的年纪,可却如孩童一般丝毫不懂事,不仅在国子监内不习功课,任意逃学,还时常与长辈顶嘴,今日竟敢放浪形骸,青天白日里行为不检,简直无法无天!将我们谢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沈语白如今回过了神来,看着被谢铭晖骂得脸色青绿的谢昱凡,将眼眶中的泪全都憋了回去,“谢伯,我先回去了。”
谢铭晖也知道沈语白如今受了惊吓,而他要骂谢昱凡的话也不便被沈语白听到,于是连忙安抚道:“语白,你莫要气坏了身子,先回去好好休息,谢伯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你放心!”
沈语白点点头,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子后便踉跄着离开了。谢昱凡刚向她的方向迈了一步,就被眼明手快的谢铭晖给挡住了去路。谢铭晖眯了眯眼,没所谓地耸了耸肩,“大伯骂也骂了,还想怎么着?”
“怎么着?”
谢铭晖气得脑袋上都在冒烟儿,痛心疾首地叱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铭晖平日里在谢老夫人那里谨小慎微地模样实在是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在谢老夫人那里被疼宠的谢昱凡根本真的不怕他。“大伯,差不多得了,这一家之主的戏你还没演够呢?”
谢昱凡看着他嗤笑了一声,“你在我这里嚷嚷的声音再大又如何?你敢在祖母那里大小声吗?”
“你有那个魄力吗?”
谢昱凡投向谢铭晖的视线令他觉得毛骨悚然,“你连你的亲儿子都教训不了,还好意思教训旁人的儿子?”
“呈桉何须我教训?”
谢铭晖误打误撞地戳中了谢昱凡的肺管子,“他哪里都比你优秀一万倍。”
“你根本没有与之相较的资格?”
谢昱凡眼神中带着暴戾的分子,“是啊,多优秀,可惜你的这个儿子已经不再认你。”
“这也无所谓不是吗?”
“反正谢怀与如今身中剧毒,怕是活不了几日了吧?大伯你过些时日大可以抱着他的棺柩再多称赞。”
“你说什么?”
谢铭晖以为谢怀与只是中了箭伤,完全不知道箭上有毒的事情,他的眼眶都成了红色,死死拽住谢昱凡的衣袖,“说清楚!”
谢昱凡脸上掠过一丝快意,施施然地说道:“柳之渊刚从尚书府出来便说了,只有陇西秦家的丹药能救谢怀与的命。”
谢昱凡的眼中交杂着不屑和蔑视,“陇西秦家…如何会和谢家交好?”
“谢怀与必死无疑!”
谢铭晖一下子卸了全身的力气,目光呆滞下来,宛若枯井一般了无生气,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昱凡终于觉得无趣,绕过他就要离开,却在与谢铭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动了心思。谢怀与如今快要死了,那么碍眼的谢铭晖若也消失不见,那么整个谢氏的掌权人便会变成他的父亲谢铭德。谢昱凡被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到,随后勾起了渗人的笑容,仿佛阴间的夺命厉鬼。他突兀地抬手,大力劈在了谢铭晖的后脖颈处。谢铭晖后脖一痛,还未反应过来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下一刻身子沉浸到冰冷入骨的湖水当中。无限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