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潘秘书和马水红在屋子里到底说了啥,本来谁也不知道。但是马水红被带走时又喊又骂,大家都听到了。村里人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她还扔过一个亲生闺女?啥时候生的呀?”
“就是说呢,她不就生了俩闺女吗?”
“这事儿我知道,她婆婆在的时候跟我说过,说她糊涂透顶,把头生的闺女都给扔了,她婆婆又逼着她找回来的——这先开花后结果,你把这花都扔了那果子能来吗?”
“那不对呀,那都找回来了为啥抓她?”
村里人议论纷纷,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拼凑出了个大概:“她抱回来的不会是别人家的女娃娃吧?那年头草岗子里可没少扔孩子!哎,造孽呀!”
“那照这么说徐兰不是亲生的?”
“那肯定不是亲生的,你瞧瞧她对徐兰那个样子,有这样的亲妈吗?”
“她这样的人就不配当妈!亲生的都能扔了对徐兰不好有啥稀奇!”
“那你们说是不是徐兰把她给告了?徐兰这丫头,怕是知道点啥吧?”
“那徐兰也太本事了吧,这才京城几天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村里人说的热火朝天,白老太太站在人堆里竖起耳朵听着,越听越心惊——马水红被抓这个事情,到底是徐兰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还是有别人出手了?那个人,又是谁呢?白老太太趁着这片乱纷纷,悄然离开了。坐在回安阳县的班车上,白老太太一路上都捂着脸,又哭又笑。哭的是她的彩月再也回不来了,笑的是徐兰真的不是徐家亲生的,她是彩月的血脉,也是他们白家的骨肉!小康市场,徐兰对徐家村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这年头电话什么的又不方便,就是村里人有心想找她问问,那也是真找不着。陈怀川一大早又坐上了去南原市的班车,徐兰也高高兴兴地开了张,一口气儿卖出去三件裙子两件衬衫两条裤子。那天在班车上买裙子的妇女不但自己来了,又带来了两个赶时髦的妇女,三个人都是一样的富态,一样的不好买衣服。看到徐兰摊子上这些衣服时髦不说,还有她们能穿的码,别提多高兴了,试了一件又一件。徐兰也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高高兴兴的给她们拿衣服,又照着她们各自的肤色推荐了合适的颜色和花样,最后在镜子面前一照,一个个都舍不得脱了,掏起钱来也是相当大方。王珍那边的效果也出来了。王珍穿上那裙子,本来五大三粗的姑娘,这会儿看着居然也是亭亭玉立,裙角飘飘间还真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这个时代的人都还很淳朴,像陈婷那样心眼儿不好的人到底是少数,农机厂家属院里的女人见着她穿这裙子,都说好看,一打听在小康市场这里买的,也都纷纷出动了。潮流是什么?是大家都穿,大家都有,那我就也得穿也得有!更何况徐兰拿的这款长裙款式真的很好,别说今年明年,就是到了九十年代,穿这个款式连衣裙的女人还一抓一大把,只是价格不如现在就是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款式是个大爆款,只要徐兰有货,根本不愁卖!光这一天,徐兰就卖了将近十条裙子出去,徐兰又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生意好,发愁的就是进货问题。她要丢了生意去进货吧,那肯定不行,几天不开张的摊位,很容易就会被顾客定性为不干了。可要是让别人去进货……徐兰想想王嘉明那个不服气的样儿,就觉得那家伙不一定会按照她说的照办。更何况现在陈怀川和王嘉明的化肥生意也正起步,徐兰也不想耽误他们的生意。但是对着一件事发愁也不是徐兰的脾气,到了晚上,徐兰照旧高高兴兴收了摊儿,路过卤菜店的时候顺便还买了一只烧鸡回去,打算请白大娘吃个饭。这两天陈玲和陈婷这堂姐妹俩再也没有来找过她的麻烦,王绍军也没有说啥,她的生意也顺顺当当做起来了,徐兰觉着应该是白大娘的功劳。回到家,白老太太果然在门口等着她了。“白大娘,我猜着您今天下午咋着也该回来了,我买了烧鸡,一会儿您去我那儿吃饭!”
徐兰高兴地对老太太发出邀请,心里对老太太的担心总算是放下了。白老太太却没说话,眼眶红红地盯着徐兰,目不转睛地看,看得徐兰心里发酸。徐兰很忐忑:“白大娘,您这是咋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您说说看,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不是,我是高兴,我太高兴了!”
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想去擦眼泪,却又忍不住一把抱住徐兰,嚎啕大哭起来:“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徐兰:……高兴?她真看不出来。白老太太的哭声不仅吓了徐兰一跳,连向来刻薄的孙老太太都被吓了一跳。她跑出来阴森个脸表示不满:“咋回事儿啊你,七老八十的人了一点儿规矩不懂,要哭回你自己家哭去,别在我家门口号丧!”
“我乐意号,我就要站在大街上号,关你啥事儿?”
徐兰算是被孙老太太这一声骂给解救了,白老太太立刻松开手,斗志昂扬地跟孙老太太吵开了。要是再晚一会儿,徐兰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勒断气。吵了一架之后,白老太太也不哭了,也不号了,拉起徐兰直接回家。直到在屋子里坐下,白老太太都没放开徐兰的手,她遍布皱纹的脸上都是感伤和难过,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孩子,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吃苦了吗?徐兰下意识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上辈子,她算是吃尽了苦头吧,可是那能怪得了谁呢?陈怀川对她的好,她视而不见,却对娘家人一门心思地讨好,虽然吃苦,只能说她自己活该。这辈子她自己立起来了,陈怀川对她也好,她一路遇到的人,也都很好,根本没吃什么苦。所以……徐兰笑了笑,笑容里全都是释然和知足:“我过得很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