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着她这般略显狼狈的样子。这都是为了他……是长姐把他从母亲鞭下救出来的……刚醒来时便还瞧见她拭泪，如此心疼他的姐姐……心中升起愧疚，再也不敢隐瞒，一一道来：“‘踏秋园’，七八日前江哥哥带着他身边的人和我去玩，没玩什么出格的，就是看戏下棋狩猎，斗斗蛐蛐，再有就是一起赏玩文人雅士的字画。是萧然一时贪玩起劲，回府后便提不起精神做课业。”

江哥哥？江卓云这才来了多少天，萧然就叫上哥哥了？！是她埋头苦记药材这段时间疏忽了对弟妹的关照，否则定会早早发现。凌雪芸轻握着凌晓雅的肩，另一手缓缓攥紧帕子，语气肃严提醒：“别江哥哥的叫了，咱们家不会与江公子有过多牵涉。”

凌萧然一愣，“可是父亲不是让我们多和江公子接触，亲近些吗？”

“……很多事情太复杂，我不便和你们多说，但就看在姐姐从小爱护你们的情分上，听姐姐的话，好吗？”

凌晓雅和凌萧然点了点头，双双应了下来。两张长相相似的青稚小脸，眼眸都闪着光亮瞧着她，满是依恋。凌雪芸心软得一塌糊涂，前世她离世时弟妹还这么小，又逢家中巨变，他们该受了多少苦，怎么生活下去的？纤弱掌心将凌晓雅抱在怀里，另一手擦了擦凌萧然额角的汗，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又叮嘱了一番今日母亲忧思难解，让晓雅多去陪陪母亲，逗她开心，便起身出门。将要行至房门口，被少年一声唤住。“长姐，我做错事与江公子无关，他对我很好。”

凌雪芸回头，浅浅点了点下颌，让凌萧然安心后提步出门，刚走到廊下，她脸上的浅浅笑意瞬间收敛。余光又瞥见一抹熟悉身影，她走过去，“巧儿，你这么来了？”

“我在院里听说萧然受了重伤，特地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周巧儿看了看房里头，凌晓雅正喂凌萧然吃蜜饯，便不打算进去打扰了。凌雪芸察觉周巧儿神色有两分怪异，便猜到几分，“你都听到了？”

周巧儿垂下头，轻咬内唇，跟在凌雪芸身边道：“听到江公子的名字，但表弟不是说与他无关，想来只是表弟一时贪玩了。”

见她还是下意识为江卓云说好话，凌雪芸秀眉微微蹙起，“既然你这么想，正好我要去问问贴身跟着萧然的小厮，你陪我一起吧。”

周巧儿道了声是，乖巧跟在凌雪芸身边。……萧林院，书房里，漆木地面上跪了一个小厮，头低低的，未经允许不敢起身。周巧儿坐在一把红圈椅上，抿了口茶，看向书案后面的迤逦身姿。少女面色平和，只有眸中蕴着微怒，桃色长裙包裹着纤细身体，细腰盈盈一握，皮肤莹润无暇，薄肩更显脆弱，青丝在柔风中微曳。素手随手翻着案上的陈设，无非是凌萧然常用的笔墨纸砚，指尖触到右手边两本新书，顿了顿，抽出。翻了几页，都是些酸秀才的无病呻吟，诗作更上不得台面，除却说些男女之事，便是贪图享乐。一把将书本扫落地上，书滚到二位小厮眼前，凌雪芸坐下问：“这些书是少爷买的？”

小厮叫富贵，看了两眼书封，忙摇头，“不，不是少爷买的。”

“那怎么会出现在萧然书桌上？”

问到这里，富贵有些犹豫。凌雪芸淡淡道：“你记不清，那便不用在萧然身边伺候了。”

这是要打发卖了的意思……富贵惶恐，忙说实话：“是在踏秋园的宴上得回来的。”

凌雪芸前世规行矩步，对这个园子，园子里的宴席没有过多了解，思考得头疼，牵扯到胃部不适，她一手轻捂着肚子，仍旧打起精神问：“宴席上都来了些什么人？”

“公子才子，名怜作陪等等……宴上推杯换盏，这些书都是那些才子做的，用作彩头供公子哥们竞价，江公子财大气粗，接连拍下好几本让少爷开心，周围人都奉承少爷得江公子另眼相待，”“少爷看上一只红将军，要价百金，江公子也毫不客气付了钱……”“等等，红将军是什么？”

凌雪芸问。富贵一拍脑袋，忙解释：“那是蛐蛐，常胜将军，在少爷手里更展威风，接连几天夺魁。”

怪不得没精神做课业，平日里都把时间花在玩乐上了。“你觉得江公子待少爷如何？”

凌雪芸盯着地上的书。富贵面上露出喜色，“那还用说，极好的，奴才说句僭越的话，老爷夫人对少爷管的严，每日花销都是固定的，少爷常在那些大手大脚花钱的小公子面前抬不起头，但又怕责骂，不敢与家里人说。”

“自从跟了江公子，少爷兜里便没空过，还有不少金叶子，少爷总算在那些朋友面前扬眉吐气了，少爷可开心了！”

凌雪芸点了点头，确定他没有隐瞒后，让他退下。周巧儿见凌雪芸等人走后一直没动，估摸不出情绪，试探着走到身旁，柔声道，“表姐，不是什么大事——”声音戛然而止，椅子上的凌雪芸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