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久等了!”
车夫驾着马车停在二人面前,关切道。两人心中的害怕消弥,先上了马车,车夫牵动缰绳指挥马掉头,缓缓往回赶。凌雪芸在车内问:“还没到约好的时间,你怎么提前来了?”
车夫害了一声,话语迎着风,有些含糊,却还是清晰传了进来。“是那位住在咱们府上的秦公子,我就在一个茶摊边喝茶边等时辰,看到秦公子骑马驶过,他身边的属下让我快些来山下接小姐,我这才急匆匆赶来。”
凌雪芸愣了愣,看向手腕上那抹抓痕,魏玠留下的,那抓疼的感觉还残存在心。他……也不是真的至她不顾……有一丝意外感动的同时,心底泛起苦涩。她现在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个半生不熟的女人,都能得到他的关照。那为什么前世他都答应了身为枕边人的她会救父亲,却要食言?这个问题她想过无数次,最后只能得出男人对她只是嘴上敷衍,心中从未有过她……她只是个玩物。……回府后,杏儿叫人烧水给小姐沐浴。其实夏日沐浴,又在白天,水温不必太高,可凌雪芸自小体弱,杏儿不敢马虎,仍是吩咐下人水温和平素一样。凌雪芸坐在镜前,铜镜中映出她的花容月貌,只眉眼间盈着淡淡愁绪,杏儿在身后梳通一头如瀑青丝,忽然惊讶了一声。“怎么了?”
凌雪芸回神问。杏儿细细撩开长发,看向那白嫩后颈,上面几道错乱划痕,“小姐,你脖子后面怎么伤着了?”
伤口周围被指腹轻轻触碰,凌雪芸想起来:“是不小心被杂草划到的,没破皮,就没放在心上。”
“看着可马虎不得,咱们得上药包扎。”
凌雪芸凝眸,摇摇头,“不行,早晚都要见母亲,要是让她看见纱布,难免又劳师动众,还是不要了,沐浴完上药就行。”
杏儿心疼,只好在凌雪芸沐浴之后,给她涂上厚厚的药膏。凌雪芸也拿出金创药给杏儿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弄完后她伸直了腰,打了个哈切,让杏儿去点上安神香,她午睡一会。午睡醒来后,用了午膳,又饮了一杯冰镇梅子茶,彻底清醒过来。“小姐,芳婆子来了。”
“让她进来。”
凌雪芸担心凌萧然,让芳婆子日日盯着,来回禀她情况。“公子伤口仍旧疼得厉害,缠着夫人让胡大夫买了些止疼的药,才挨下去。胃口有些影响,这两日吃什么都恹恹的,量也少了,解闷只能看些在床头的书。少爷的学堂友人下了贴想来看望,被夫人以静心修养为由拒绝了。”
凌雪芸点了点头,让芳婆子出去,她知晓母亲用意,是想晾萧然几日,磨磨他躁动的心性。“装一碟芙蓉糕,一壶梅子茶,咱们去看看萧然。”
杏儿提着食盒,凌雪芸带着她走到萧林院门口,院子里的富贵想通知凌萧然一声,被凌雪芸叫住了。没打扰凌萧然,她轻声走到门外,隔着屏风,少年正好好趴在床上,茶几上扔着吃了几口的果子,他举着一本书看。凌雪芸浅浅勾起笑容,跨过门栏进去,拐过梅兰竹菊四扇屏风。父亲心疼儿子,地上放着一盆冰消暑,现在已经快融了小半,想来是换过新的了。夏日,又在边关附近,冰是论黄金卖的,母亲也默许了。明里暗里,一家子都最疼凌萧然。“伤口还疼不疼?”
凌雪芸边说边让杏儿将食盒放在茶几上,从中取出糕点和梅子茶。凌萧然看着坐在身侧的凌雪芸眼里的关切,纤细的手如凝脂美玉,倾倒梅子茶,茶水红润的色泽在婆娑日下更显清新,诱得人食欲大动。他吃了一块糕又喝了一口茶,才答话:“伤口疼死了,长姐也不常来看看我,晓雅那丫头也是,就昨天来得勤,今日影子也不见。”
凌雪芸想起凌晓雅动静,便安慰:“你伤着不用去学堂了,但晓雅还是要听夫子来家中讲课的,才不是贪玩去了。”
“哦~”凌萧然这下露出笑容,张开嘴,让凌雪芸再喂一块。凌雪芸耐心喂他,看了眼他手中书《资治通鉴》,总算是些正途的书,看来这顿打没有白挨。又确定床边堆放的是有益的书后,在屋里陪了凌萧然一会,凌雪芸起身离开,富贵确定凌雪芸身影走远后,给凌萧然比了个手势。床上的凌萧然立刻扔下了手里所谓的正途书。“快把‘踏秋阁’席上得的书给我拿来。”
他在床上憋屈扮乖两日,总算瞒过了母亲和长姐,现在可以做些想做的事了。闻言,富贵面露难色:“少爷,昨日大小姐从您书房桌上发现的两本,后来教人烧毁了。”
“烧了?”
凌萧然眼里有些心疼,他还未看完呢,那两本是新的!“罢了罢了,你去书架最右下角,把我看过的两本拿来。”
虽然已经看过了,也只好聊胜于无,反正比什么孔孟之道的有趣。……夜,临近中秋,头顶那轮月越发接近圆,月色也越发皎洁。人们常说冷月,可边塞的月并不冷,是比冷次一级的凉,凉月伴着微风,香樟树下鲜花盛放,鼻尖只余清香。凌府院内,如玉男子矗立青石板上,手中折扇轻挥,向着头顶那抹亮色,温润浅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他颂起张九龄的《望月怀远》,姿态清雅,嗓音娓娓道来,宛若情人低喃。念到最末两句:“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刻意又放慢速度,清润目光笑望身边清秀人儿。“江公子,念得太动人了。”
周巧儿坐在石凳上,一手撑在下巴上,仰望江卓云的风姿。月亮为影,衬得男人更俊雅,那脸部线条勾勒,正正好好,没有一丝多余。最后那两句的意思是——不能把美好的月色捧给你,只望能够与你相见在梦乡。周巧儿的心扑通扑通急速跳着,脸上一红,眸中满是钦慕,头上戴着江卓云送的簪子。少女怀春之色让江卓云大为满足,他施施然坐下,解释道:“张九龄是个好诗人,作的诗极好,我刚刚一时脑海中只浮现这一首,希望不会唐突了周小姐。”
“不会不会,江公子念什么都好。”
周巧儿依旧挂着讨好的笑容。江卓云与她说说笑笑。凌雪芸路过院内,便看到这幅景象,脸色瞬间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