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政快步走过来扯过她手里端着的托盘摔到地上，杯子应声破裂，碎片四溅。“你给我滚！从今以后我黎家没有你这号人！”

黎言愣在原地，湿热的果茶水渍溅到腿上，触感真实。“有话好好说啊，发什么脾气！黎言今天很乖的，你看她亲自下厨做了这一桌子的菜就等你们回来吃！”

于澜情急之下上前来，尝试着安抚黎政这一匹暴怒的狮子。黎言望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默默蹲下来，将碎片一块一块捡到托盘里。黎政似乎已经失去控制，上前一脚踢开了托盘：“我让你滚！”

黎言＇只觉得那触手的湿热变成了入股的寒冷，瞬间席卷她的全身。什么亲情，什么家人，终究也就是个笑话而已。黎政这一脚彻底踢走了她最后的幻想。她静静起身，没有再看谁一眼，转身就走。方才一直沉默的黎隽之却伸手拉住她，黎言用力挣脱，他却越拽越紧，黎言的心态在这短暂的角逐里逐渐崩溃开来。“放手！”

她低吼着，努力压抑着哭腔。“让她滚，从今以后她跟我黎家再没有半点关系，黎家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

黎政挥开于澜的手，转身上楼，不想再看到她一眼。黎隽之极力忍着怒意，沉沉道：“这事不是黎言的错。”

楼梯上的黎政倏地转过身来，十分激动，“不是她的错，那难道还是我错了？先前难道没有当着全家人的面为着柏占渊的事警告过她？我跟你爷爷是好说歹说，请她念在黎家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的份上不要惹事，老实待着，她倒好，偏要在这个关头惹出这样的事来！这难道不是想害死黎家？骂也骂了，打也打过了，我黎家已经彻底管不动她了！养她二十年就当黎家还了她的债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得糊涂？”

于澜无措地望着黎隽之和黎言。“爷爷还没有发话。”

黎隽之无视他父亲的怒意。“这个家我说话不管用了？”

黎政冷笑着问。黎隽之拉着黎言往屋外走，“黎言虽不是你女儿，但到底是爷爷的孙女，她是走是留您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反了你了黎隽之！”

黎政从未想过从来不参与这些事的大儿子竟然也一反常态站出来忤逆他，气得指着他的手指都止不住的颤抖。“你们父子一人少说一句！”

于澜赶紧制止了这场父子间快要燃起来的战火。黎隽之似乎不欲纠缠，拽着黎言径直离开。路上的黎言仍旧死死咬着牙，哪怕眼泪淌得满脸都是也不肯吭一声。“哭什么，敢做就要敢认，没有两条路都同时走的道理。”

黎隽之把她塞进车里，黎言却拼命的挣扎着要走。他扒着副驾的门，不容分说地要为她系上安全带，黎言的挣扎让他脸色更为冷峻：“爷爷在山上疗养，我送你过去，你好好跟爷爷说。”

“我不去，黎隽之！”

黎言拗不过他，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拗不过他。她现在已经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为什么不能让她保留最后一点尊严离开，非要让她死皮赖脸地去求爷爷让她留下呢？更何况，爷爷怎么会让她留下，他向来都跟伯父黎政同气连枝，她在他们眼里早就是个恨不得甩掉的包袱！黎言无力挣扎，黎隽之却没有任何的心软，强硬为她系上安全带，没说一句安慰的话。“我不去……”黎言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望着他，眼里都是破碎的乞求。黎隽之心里骤然一紧，但带她去见爷爷的心却更加坚定了。这一路，黎隽之的车开了多久，她就默默哭了多久。到后面，又转头呆呆望着窗外山谷见的云雾，不知道在想什么。黎隽之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很难具体形容，但他确定的是这种感觉非常难受。快到时，他给李守成去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李守成那边沉默了一下，也说黎老爷子最近几天状态也不算好。两人沉默了片刻，但都知道这件事只有老爷子能做主，也就说定了。挂断电话，黎隽之把车停下来，斟酌着对她说道：“黎言，爷爷那边你要好好地说，现在家里除了爷爷，没有谁能成全你了，哪怕你真的就是想跟柏占渊在一起，只要爷爷能同意。”

黎言浑身一颤，转头木然地望着他：“我不需要他的同意，黎家家主亲自赶我走的，我以后再也不是黎家人了。”

黎隽之缓缓沉下一口气，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你以为脱离黎家就是你向往的自由？没有了黎家站在身后，你的社交圈、朋友圈，你迄今为止所拥有的一切全都会失去！包括柏占渊，正是因为你跟黎家的关系才让你得以平等地站在他面前，不要天真的以为他那里没有任何的算计，他在生意场上每天接触的女人多得如过江之鲫，或许今天你在他哪里是特别的，但明天呢？”

“你什么意思？”

黎言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你觉得柏占渊那样的人最后是会选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还是会选已经一无所有的你？”

黎隽之知道这话残酷而现实，但黎言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认清现实。黎言摇着头向后退着，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柏占渊他喜欢我，他承认我是他女朋友的……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哪怕他喜欢你算得了什么，婚姻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大多时候都只是强强联合的工具，有了那份喜欢对婚姻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

黎言骤然被他逼着看清现实，潜意识里根本难以接受，她宁愿此刻不上不下的状态持续一辈子也不要厘清之后分道扬镳！黎隽之目睹她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心里的愧疚决堤。如果早前能对她多一些关注，也不至于就让她跟柏占渊走到这一步，覆水难收。黎言呆滞地坐着，眼泪似乎绕过她大脑情绪的控制自顾自地向下低落着。她先前只觉得黎家人扭曲，明明冷漠又装作互相关心，可做着这种事的黎家人却觉得无所谓，比如黎隽之，似乎早就已经看透他们这种所谓的圈子里人与人之间的本质，所以才能保持这份游离感。甚至是黎镜，恐怕也是知道的。只有她，一直天真不谙世事。“柏占渊也是这么想的吗？”

黎言觉得自己心里那个牢笼又在疯狂叫嚣。那里冰冷黑暗，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但此刻却成了她唯一想要逃去的地方。比起活在这世上遭受的辛苦，似乎这里的不见天日更让她安心，谁让她这么笨呢，笨的人活在这个被聪明人掌控的世界未免要遭受许多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