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隽之从电梯出来，步履匆忙，他开完会便径直前往病房来。他眉头紧锁，心里思考着事情时脚下步子很快，直到走近了他才回过神来，脚步戛然而止。两年了，两年前她正是需要安慰和关心的时候，可她离开之时，家里人都没能当面送别她，只是远远的望着她落寞地走进机场。不知不觉都两年了，又是跟她离开时相似的冬天，寒冷而潮湿。黎言回过头来，对上黎隽之的脸，两人相视。她伸手微微打了个招呼，含着眼泪微笑：“哥，好久不见。”

黎隽之没有说话，但他的回应足够有分量。他快步上前，把眼前的人猛地抱进怀里，用怀抱回应了她的这一声陌生而熟悉的“哥”。“哥……”黎言再也忍不住，靠在他肩头无声哽咽。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伤心，是感动，是思念过度，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此刻的她只想抱着亲人哭一场。黎隽之摸摸她的脑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于澜开门出来，骤然看见兄妹俩抱在一起，手里的东西瞬间落地，“黎言？”

于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也一瞬湿润，上前紧紧地抱住兄妹俩。许久后，三人情绪平复，于澜数落起黎言来。“你这孩子，走了两年毫无音信，家里人都担心坏了！”

于澜嘴上责怪着，手上却温柔地替她擦着眼角。黎言吸了吸鼻子，“对不起，爷爷不让我再跟国内有任何的联系，哪怕是你们……”于澜听完觉得十分费解，嗔怪道：“瞧不出来你倒真心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爷爷的话。”

黎言难过地垂下头。黎隽之靠在一边，听着黎言的话若有所思道：“那你这次是偷偷背着爷爷回来的？”

黎言迟疑了片刻，点点头。“这……”于澜皱起眉头，焦急地望向黎隽之，“隽之啊，你了解爷爷，你知道为什么爷爷要这么狠心？还有你爸，他到底是有什么复杂深奥的道理说出来是我听不懂的？”

黎隽之沉默着，片刻后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就这么回来，打算直接进去见爷爷？”

黎言眼睫轻垂，缓缓摇了摇头：“我就这样每天看着爷爷就好，不想让他为了我生气。”

“那你一直在外面这样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于澜说。黎言还是摇头，“没关系的伯母，我不觉得有什么，这样就很好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了，倒不如说这样远远的看着爷爷就让她心安不少。于澜一脸担忧：“好了好了，我看你下了飞机还没来得及倒时差，跟我回家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伯母……”黎言拉住她，“爷爷说了，我以后不再是黎家人，永远不能回去。”

“嘿我说，你这丫头还真是够死心眼的，我们不说爷爷怎么会知道？”

“他会知道的。”

黎言确信。黎隽之看向她，“我有几处空房子，我送你过去安顿一下。爷爷今天状态不错，你可以明天再来。”

黎隽之的话冷静有力，黎言沉默着，算是被他说服了。黎隽之进去看望了老爷子后就开车载着人去住处。两人沉默着，过了半程，黎隽之忽然问道：“这两年在国外，书念得怎么样？”

“还行吧，提前学完了课程参加了最后的答辩演讲，学位也顺利申请下来了。”

这两年她努力学习，一刻也没落下，回报是可喜的，她也通过这个成绩逐渐找回些自信。黎隽之露出个赞许的眼神，又问：“以后打算怎么办，回去还是留下？”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黎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找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等爷爷好转了，或许我会听他的话，继续回去，把我重新开始的人生过下去。”

黎隽之听完，叹了一声，“你变了。”

黎言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是吗？”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或许谁经历这么多都得有些改变吧，不然这样的人生还要怎么下去呢……我也不应该辜负爷爷对我的期待，是时候改变了，这两年恰好就是那个改变的机会。”

“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

黎隽之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时过境迁，黎言真的长大了，好像从前她任性胡闹的样子，都已经久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了。“我姐呢？”

想起黎镜没接通的电话，她有些说不出来的担忧。“她去了明家。”

黎隽之没打算隐瞒她。黎言不由得拧眉，明家？是明宋家吗？“她跟明宋……”黎隽之提到黎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只是含糊道：“明家在平京那边，跟我们做生意起家不一样，他们从祖上就一直是名门世家，到如今不说一手遮天，但也足够显赫，令其他家族难以望其项背。”

黎言品出了一些不寻常之处，“明家难道……是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吗？那黎镜她……”黎隽之笃定道：“不用担心，黎镜能处理。”

黎言点点头，片刻后又问起：“那……姜漓呢？提到这个名字，黎言的呼吸仍有些艰涩。黎隽之也并未意识到自己眉头也已皱起：“她挺好的，工作不错，认真的活着，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清晰的认知和打算。”

黎言很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恨自己，可是转念又苍白的想，这种恨哪会有消弭的那一天。黎隽之带她去的是他在城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黎隽之说完似乎打算离开了。黎言却叫住他，“哥，这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我下厨，就当你给我这所住处的谢礼。”

“用不着谢。”

黎隽之嘴上这么说，但也没再想着要走了。黎言很快下厨做了几个家常菜，兄妹俩默默的吃着，谁都没说话。临走前，黎言到玄关送他。“缺什么告诉我，我让人送来。”

黎隽之交待她。黎言笑了笑：“我现在觉得很满足很满足，什么都不缺。”

黎隽之觉得她意有所指，无言地看了她许久，好似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她的高兴和满足，这才点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哥，那你路上慢点。”

黎言冲他轻轻地挥挥手。黎隽之走后，她洗了个澡，上床想早点睡下把时差倒过来，没想到却不怎么能睡着。习惯性的拉开抽屉，这才想起走得匆忙，药没有从国外带回来。就这样翻来覆去到了下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小会儿，一睁眼，天还没亮。时钟显示才早上五点过。她爬起来洗漱，又用面粉做了些面皮，包了些蔬菜饺子。这个时间过去爷爷差不多也起床没一会儿。她赶到病房时，透过门上玻璃朝里边看去，床上被子整齐叠放着，屋内没人。想到自己不敢在这里久留，干脆就推开门进去，把保温盒放在了床头柜子上。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未完全合上，黎言透过这个缝隙看到了里面放着的钢笔以及笔记本。爷爷在写日记吗？轻轻合上抽屉，黎言伫立良久。等她回过神打算转身离开时，病房门打开了，李守成推着老爷子进来。“三小姐？”

李守成率先出声打破这个沉默，又下意识低头去看轮椅上坐着的老爷子。激动、愤怒、痛心，亦或是夹杂着别的情绪。黎言迎着老爷子复杂的目光，目手足无措。直到老爷子呼吸急促起来，用手捂住心脏处，黎言一下就慌了。“爷爷您别生气，我就是想回来看看您，确认您没事了我会回去的！”

黎言近乎乞求般的语气，却没能换回老爷子的妥协。“你……给我滚回去！马上！”

李守成急到：“三小姐你先走吧，先生受不了刺激。”

黎言心乱如麻，颤抖着哽咽：“李叔你快叫医生来，我马上就走。”

“快走吧。”

李守成催促她，等她走出病房后马上就关上门按了铃。黎言站在病房外，靠墙躲开门上的玻璃，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