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情绪起伏很大，黎言躺在床上，失眠到天明。但早上起来没有往日的苦闷，心里是开心的。做早餐的空档，于澜抬起她的小脸蛋端详了一会儿，“没睡好啊？”

黎言俏皮地笑：“开心。”

“傻孩子。”

于澜笑着亲昵地拍拍她的背，“看你这瘦得，摸上去全是骨头。”

“那伯母多给我做些我爱吃的菜嘛！”

“你有一身好厨艺就不知道给自己做点啊，光伺候别人胃口去了？”

黎言憨憨地笑了笑，没说话。昨夜失眠的，不止黎言一人，还有许星。不同于她的兴奋和感动，许星百感交集，早上醒来头痛欲裂。于是一向全勤的许总助请了一天假。柏占渊签完假条，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了。许星捂着头无奈道：“吹了点冷风，早上起来头痛得厉害。”

“昨晚？”

柏占渊挑眉。许星解释道：“昨晚回来后我在阳台收拾东西，顺便坐了会儿，估计就是那会儿穿得单薄了点。”

柏占渊听完，过了一两秒才“嗯”了一声，“多加休息。”

“好，谢谢柏总。”

许星吐出口气。柏占渊一边签文件，一边开了免提给盛霖又去了个电话。盛霖那边才开完早会下来，他的电话打来不早不晚。“怎么了柏总？”

盛霖笑着问。“昨晚你又让他陪你出去了？”

柏占渊眸光平淡，口气似乎也不算太在意这事。盛霖扑哧一笑，“怎么，你这么问很像是吃醋了。我邀请不了你，只能找他来代替你了，你当老板的，心疼我压榨你员工？”

柏占渊没有理会她的玩笑，淡淡道：“许星早上请了病假。”

盛霖愣了一下，回道：“他生病了？那个……去散了散步，海边风大，我有些冷……就让他把外套脱给我，他肯定是受凉了。”

盛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柏占渊在意的不是这个，敏锐的他似乎总能从一些寻常的事件里抓到一些微小的不寻常之处。“冷为什么不回来？昨晚你们散到几点？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柏占渊的语气很重，这让盛霖心中暗暗吃惊，甚至感到一丝丝窒息。下午时，许星从床上爬起来，头还是有些疼，他打算吃点东西，再买点药。水才倒上，门铃就响了。他上前打开门，盛霖出现在门外。“盛小姐？”

许星十分惊讶。盛霖进来，把她买的药放在茶几上，然后坐下。许星一边替她倒水一边疑惑道：“盛小姐怎么知道我……请假了。”

盛霖抬眸看向他，“占渊告诉我的。”

许星更加不解：“柏总？”

盛霖想了想，就把跟柏占渊那番对话告诉了他。盛霖充满歉意：“昨晚要不是我让你把外套给我，你也不至于……”许星失魂落魄地摇头：“我头疼只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跟那个没关系。”

两人又沉默下来。盛霖叹了口气，“我把昨晚遇见黎言的事也告诉了他，你会不会怪我？”

许星喝了口水，勉强一笑：“怎么会，柏总迟早会知道的。再说柏总那么敏锐，你我都没有在他如此逼问下还能面不改色撒谎的能力。”

盛霖心中慌乱，喝了口水后仍然十分无措：“其实，我心里也并没有昨晚表现的那样淡定，甚至，我还有些害怕。今天占渊的反应也更加印证了我的担忧，或许……我跟他的交易，要终止了。”

许星目光深沉，“不会的。”

“为什么？”

盛霖眼中重现一丝希望。许星很难拿出确切的理由，只是回想着黎言的目光，他直觉告诉他，黎言不会再回头了。盛霖自嘲道：“这两年来，虽然名义上是他未婚妻，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他。他就像黑暗里的月亮，那么孤高，那么明亮，我在他身边，看似对他触手可得，可他却永远不会照亮我。”

“不会的。”

许星只是坚定的重复着这句话。办公室里。柏占渊坐在椅子上，眸光几经变化，心绪难平。许星跟盛霖都碰见她了，跟一个男人。他不自觉点上一支烟，那个男人必定就是那晚餐厅里那个吧。柏占渊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去查一个人。尽快。”

挂断电话，柏占渊忽然起身出门。黎言每天的行程很简单，超市，家里，医院。柏占渊又买了些补品，去医院看望黎老爷子，刻意跟她前后脚进去。老爷子吃完饭，黎言就乖乖起身，拿上东西就走。老爷子看着孙女拿上饭盒，闷声不吭地，直直朝门外走去。但片刻后，他看见她又一步步朝后退了回来。柏占渊步步逼近，望着眼前的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扯出个笑容。“老先生，晚辈来探望您了，希望没有叨扰了您的清静。”

话是对老爷子说的，但那双漆黑如墨、洞穿人心的眼睛却是紧紧锁住黎言。她垂下头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退回到爷爷身边，不再看他。老先生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但面上不显：“叨扰不叨扰，你始终都已经来了，恕我这把老骨头不能亲自下床来感谢你。”

柏占渊放下东西，在沙发上坐下，状态自如，“您说的哪里话，晚辈怎么承受得起。上次我也是来探望您，但那位李管家说您身体不便，我也就把东西留下了，请他代为转交的。回去后，思来想去，愈发觉得还是该亲自来看看您。”

“好意我老头子心领了，没什么事我也不好耽误你。你的话我都记着呢，快些回去吧。”

老爷子暗暗敲打了他别忘了两人的约定，也毫不客气的开口赶他快些走。柏占渊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已经恢复平静的黎言，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黎言，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黎言被他叫住名字，身体冷不丁颤抖了一下，心里的阴影慢慢笼罩开来。但她尽量维持着脸上的疏离和冷漠，“多谢你的关心，我挺好的。”

柏占渊眼眸轻抬，打量着她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漫不经心地回道：“噢，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毕竟两年前那个平安夜，你不辞而别……”“柏占渊！”

老爷子脸带愠怒，“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再对黎言说些有的没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眼看爷爷激动起来，黎言很担忧，连忙替他顺气，“爷爷您别激动，这不值得您生气的。柏先生，如果您真的有什么事那请去找我伯父黎政先生吧，爷爷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待客。”

不值得生气？柏占渊某根神经被挑动，他柏占渊在她心里已经不算一回事了？柏占渊紧抿着唇，眸光深沉地凝视她许久。黎言似乎已经不怕跟他对视了，只不过那双从前明亮澄澈的眼睛里不再盛满喜欢和依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柏占渊看不清的平和与淡漠。“请你离开。”

柏占渊看着她冷淡地说完，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自主地蜷缩。片刻后，他轻轻点头，客气地笑：“好，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黎言面无表情地目送他转身离开，关上房门。回过头来，发现爷爷正看着自己。“爷爷……”老爷子面带忧色，眼里也是担心。黎言主动坐下来，握住爷爷的手乖巧道：“爷爷放心，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话，不敢违背。柏占渊……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过去的黎言也早就死了。现在的黎言，不会再做傻事。”

看她还算平静和清醒，老爷子揪着的心又片刻的放下。他老人家翻了个身，心里仍旧难安，“你早些回去，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再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回去之后你好好读书，选你自己感兴趣的专业，一直往上学，读研读博，我都支持你。”

黎言听他这番话，带着些最后交待她遗言的味道，心里一下就慌了。“爷爷，别说这种话，你要好好的，我会按照你的话好好读书，等我博士毕业的那天，您还要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老爷子看她眼泪汪汪，不由得长叹一声，摸摸她的头，“孩子，我相信你做得到，不会令我失望的，爷爷……衷心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爷孙俩谈完话，黎言带着保温盒出来，关上门，心里还是有些胀得难受。好不容易求来的东西，却再度面临失去，她心里有种灭顶的窒息感，压得她喘不上气。她浑浑噩噩地穿过病房长廊，在拐角处却停下来，靠着墙蹲下，抱着保温盒无声哭了一场。柏占渊从拐角后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到她面前，看着她缩成一团无助的样子，脸上表情有些失控，却也有些餍足。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他的，两年过去，她还是经不得他一个眼神、三言两语的暗示撩拨。先前积累多天的烦躁被她的哭泣冲淡不少，毕竟她是为了自己。黎言啊黎言，纵然你装出一副早已释怀的样子，还生分的叫他“柏先生”。这样拙劣的掩饰，岂不明晃晃的……向他昭示着某些可能。思及此处，柏占渊心里又多了几分志得意满。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