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并不知道，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也更不知道此刻的他不疾不徐，一副把控一切、稳操胜券的姿态。哭了许久，柏占渊终究还是不忍，他想着是该在她无助的时候递上一颗糖——安慰安慰她，就跟之前调教她的那样。柏占渊伸出手，却在快落到她头顶时又堪堪停住。现在似乎还没到最好的时机，等她再难过几天，届时出手效果更佳。柏占渊唇畔微动，露出个似有若无的笑意，转身离开。听到身旁的脚步声，黎言以为有人来了，迅速在手臂上抹干净眼泪才抬起头来。眼前却并无人影，只有拐角之后的电梯发出声响，似乎有人刚进去。连连深呼吸了几口，黎言这才起身来，打算回家。一连几天，黎言心里都还算平静，爷爷也没有再交待一些遗言式的话，倒也精神不错，每次都还留她下来聊聊天，下下棋。偶尔黎隽之过来碰上，也会从旁指点她几招，但兄妹俩的智慧加起来也打不过老爷子一人。每次赢了棋，老爷子都会兴致缺缺的点评：“一双笨儿女。”

黎言吐了吐舌头，但黎隽之却知道，老爷子心里到底还是开心的，从前黎家可没有这种儿孙承欢膝下的和乐氛围。柏占渊这几天在公司，许星觉得他的心情也异常的平静，经过那天对盛霖的追问，也知道黎言回来了，但却没多大反应。许星想，这样来看，放下倒也是件好事。但许星并不知道，他那些所谓平静如常的表面之下，压抑着的是正在蓄力的滔天巨浪。临下班，许星跟几个副总在他办公室讨论完公事，正打算走，柏占渊出声：“许星留下来。”

许星顿了顿，站在一旁，待两位副总出去后他才压低声音问：“柏总，您有事交代我？”

柏占渊轻撩眼皮看了他一眼，脸上噙些许并不友善的笑意，“坐。”

许星不安地坐下。柏占渊喝了口咖啡，漫不经心拿出手机来看了看，说道：“那天晚上跟黎言见了面，你怎么没告诉我？”

许星一怔，看来他猜错了……他想了想，字斟句酌道：“后来……您不是从盛小姐那里知道了么。”

柏占渊冷嗤了一声，逼视着他的双眸：“看来你跟盛霖倒是联系得比跟我还紧密，事后还会互相通气。怎么，这么快就拿她当女主人了？还是……你跟她年深日久的，生出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情谊来。”

“柏总！”

许星霍然起身，急道，“您难道是在猜疑我吗？”

看他反应这么大，似乎全然不敢相信的样子，柏占渊又收敛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笑了笑道：“你急什么，坐下说。”

许星呼吸急促，不肯坐下，似乎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柏占渊继续安抚道：“我不是猜疑你，也不是在暗指什么。如果你跟盛霖之间真的产生什么火花，这倒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毕竟，我跟她之间只是交易，并不牵涉除了利益之外的别的什么感情。”

许星简直觉得他这些想法令人感到荒缪，“柏总，我跟盛小姐之间勉强算是朋友吧，但绝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不管您跟她之间是不是交易，我也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的非分之想！”

柏占渊听完，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似笑非笑的模样。“好好好，你不用这么着急上火，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对你的为人秉性还是十分了解。刚才我不是敲打，只是在假设一种可能，来日我跟她结束交易，她也得有个托付，是你的话我会很安心。”

许星紧紧拧着眉头，望着眼前斯文矜贵的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却总算是看出了一些疯批味道来。明明前段时间他已经放下，当时自己还以为他会选择跟盛霖好好发展下去，没想到这才几天，峰回路转。这仅仅是因为黎言回来了？“柏总……”许星语气凝重，“两年前，我质问你到底把黎言当成了什么，你的回答是以后不想再从我嘴里听到‘黎言’两个字……那天，我之所以没当时就告诉你她回来了，是我以为你已经彻底释怀了，也没有再提起她的必要。”

柏占渊笑意消失，但还保持着耐心，起身拍拍他的肩道：“时过境迁啊许星，正是因为我释怀了，所以你才该告诉我。不然前两天我去探望黎老爷子，跟黎言碰个正着，倒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柏占渊说着，拿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上，似乎要走了。许星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放不下无名的担忧，柏总，您真的释怀了吗？早间，黎言给爷爷送完早餐，趁着爷爷做检查的空档她下楼到花园里走了走。陌生的号码打进来，她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黎言，是我，许星。”

黎言不由得心里为之一紧，干笑道：“许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黎言听到许星明显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近日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黎言笑道：“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许星“嗯”了一声，两人沉默下来。许星忽然对此情此景心里感到万分感慨，从前两人说话从没有这么客气过，她在那边叽叽喳喳，而他只需要一两句话就会让她跳起来叫嚷。如今，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日子，却成了找不回来的追忆，只剩下了这些客套疏离的言语。“饼干很好吃。”

他温柔地笑起来。黎言还未反应过来，不知他怎么突然说到饼干，“什么？”

“当初你走的时候寄给我的饼干，很好吃。”

许星重复道。“哦……”黎言恍然大悟，“是吗，好吃就好，还怕你不喜欢，直接扔了呢。”

“怎么会扔！”

又怎么舍得扔。“那谢谢你把它吃完了。”

黎言认真道谢。许星百感交集，试探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吃到你烤的饼干。”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黎言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点点歉意，“这……我已经很久没有烤过了，都忘了怎么做了……”所以，她还是委婉的拒绝了。所以，就再无回到从前的可能了吗？他跟她认识的时间或许不算长，从她十九岁到二十岁出头，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尽管还不如跟盛霖待的时间长，但现在他深深的明白，那一年多的时光早就刻进他的生命，成为了他活着的一部分。如今覆水难收，他才更加惋惜和悲伤。“许大哥？”

他久久没说话，黎言有些无措。许星从神伤中回转，“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什么时间你空了，咱们出来吃个饭吧。”

“啊……好。”

黎言答应。“对了……还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提一下，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柏总来医院跟你见过面了吧……他最近，似乎有些不对，但没人能真的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你还是……少跟他接触吧。”

黎言听完很平静：“我不会跟他接触的。”

挂断电话，黎言抱着手机缓缓闭上眼想，不管柏占渊做什么，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现在已经努力尝试着对这个名字脱敏。柏占渊，柏占渊，柏占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