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办的这个酒会邀请了许多商界名流,柏占渊一来就成了本场绝对的焦点。前几日才经历了结婚和悔婚这样风浪的人,此刻就又找了新的红粉知己了,还大肆带过来见人,倒跟当场带着他助理悔婚的盛家千金十分般配。不过,商业联姻的事也说不准,各玩各的,各取所需也是常事,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了。黎隽之也没带女伴,带的是助理裴寄,看着柏占渊带着个女明星高调而来,不由得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冷笑。“柏总莫不是受盛小姐逃婚的打击,就另寻了安慰?”
柏占渊朝他举杯,笑容玩味,“那你觉得我眼光如何?”
黎隽之回应了他的举杯,笑容在阴影的衬托下显得更深,“你柏总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
讽刺味道十足。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片刻后柏占渊另起了话头:“黎言她近来还好吗?”
黎隽之喝了口酒,语气表情都十分平常,“嗯,挺好的。虽然被疯狗咬过,但伤已大好,前不久还把她男朋友带回家来吃了饭,看来我这个大舅哥是当定了。”
黎隽之说完,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又不好意思道,“你先坐,我那边还有点事,就不招呼你了。”
黎隽之冷冷地点了把火便匆匆离去,他很知道怎么戳人的管子。柏占渊心情果然糟糕起来,尽管面上不显,但徐软感觉得到他源源不断四散开来的低气压,酒杯在他手里似乎要被捏碎了一般。他们口中的黎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连柏总这样难以企及的人物也会被她牵动心弦。哪怕只是这样提了提她的名字。想来,一定是一个绝顶美貌、绝顶才情、优雅大方、出身高贵的富家千金。上前来找柏占渊攀谈的人很多,但他似乎兴致不高,倒是身边的徐软跟谁都能攀谈几句。好在清河的楚培元楚总是柏占渊老熟人,倒颇有些共同话题。两人坐到沙发上,楚培元望着不远处被人群包围甚至要签名的徐软,调侃柏占渊道:“我道那天婚礼的事怎么这么突然,原来你跟盛家千金倒是已经是各找各的了。”
柏占渊并没有否认,但看起来也并不在意这种事情,语气轻描淡写:“生活无趣,也得找些事打发时间。”
他心里都是黎隽之刚才的话,原来那天在之香棠,那个男人手里提着礼物,是跟着她去见家长!柏占渊心中怒意难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楚培元笑着摇摇头,“年轻人的世界,我是真不懂了。我们家楚航那丫头,一直不肯承认喜欢明家小少爷,结果,黎家大姑娘去了明家,她才知道自己是错过了,伤伤心心哭了一场,收拾东西去了国外,再也没说回来的事,给她妈担心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柏占渊眸光闪动,没说话。黎言到底还是回来了的,虽然可能只是为了黎老爷子病重的事。“说起来,黎老爷子已经出院了吧?”
柏占渊忽然话锋一转。楚培元点头,“我才跟黎政问了问,是出院了。这老爷子身体倒还算硬朗,每次都挺了过来。”
这么说,黎言岂不是又要出国了。柏占渊眼神一凛,心思动起来。楚培元忽然探头过来,降低声音,对他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两年多……快三年了,你觉得布置一张网需要多久?”
柏占渊倒酒的手一怔,缓缓看向他,表情似有些游离在外。楚培元拍拍他的肩,“别人我是不会说的,但你我还得提醒一句,莫要贪心,及早抽身。”
楚培元的话让柏占渊心里一惊,这两年来他春风得意,势头无人可挡,但这也让他极为自信,甚至说是自负。自负到令他麻痹大意。他早就知道黎家当初动作透着古怪,但两年多来他的重心放到了和盛家联合成立的新公司和港城的事上去了,甚至都快忘了黎家这茬子事。两年多快三年了,一张网要织多久柏占渊摸不准上面的意思,但楚培元跟平京那边联系紧密,说不定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些什么。这样的事,楚培元若不是真看得跟他的交情也不会暗示他了,不,不算是暗示,他们这种人交流靠心领神会,话虽短,但信息量也足够丰富了。想到这儿,他匆匆起身离去。回去的车上,他不停复盘黎家三年来的一切动作。上市搁置,剥离黎隽之,甚至老爷子为了黎言还转让他百分之十的股权……当时他心里被黎言的事占据,只是为老爷子对黎言这般疼爱感到错愕,现在看来,恐怕也有想拉他下水的意思。届时海水退去,他岂不是也要沦为被众人围观的裸泳之人。时间紧迫,他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想着,便给长延的周鸣声去了个电话。徐软初入这样高级的圈子,一时间有些流连忘返,直到她错愕的接到司机打来电话,告诉他柏总已经走了。许星从熟人那里打听到柏占渊今晚带了个小明星去参加晚宴,有些头皮发麻。黎家大宅,老爷子房间内,黎政陪着自己父亲沉默着坐了许久。黎政手里的烟快燃到指尖却丝毫没有察觉,他只是沉沉地看着老爷子身后的书架。那里有个藤编的盒子,老爷子似乎走哪儿就要带到哪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就照之前商议的办吧。”
老爷子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黎政脸上沉重得像有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他继续无言地抽着烟,无意中发现自己手在微微颤抖着。怕吗?他问自己。一切的事由他开始,他的主张,他的授意,他的逼迫……“对不起,爸……”黎政手越来越抖得厉害,他喉头微哽,垂下头说道。老爷子似乎被他的道歉勾起了些许悲戚之感,一向矍铄的目光露出一种令人唏嘘的悲悯,“这就是黎家的命吧。”
黎政终日挺着板正的腰背完了下来,伸手捂住脸,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老爷子拍拍他的背,安慰道:“隽之还在,黎镜还在,黎言也还在,黎家不会就这么垮了……”“黎言就算了,谁能指望她。”
提到黎言,黎政摇头苦笑。老爷子认真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口气透着些日落西山的凉薄,“可能这是我跟你最后一次郑重的谈起这些事,不管你对黎言感情如何,她始终是我的孙女,你心里明白,她跟黎镜不同……”老爷子定定地望着他,黎政不自然地移开脸。“遗嘱我已经立好了,我留给她的那份谁也不许动。”
黎政不想谈她,但父亲这样逼他答应,他只得点头承诺。随着老爷子病情的暂时稳定,黎家过了一阵短暂的安生日子。柏占渊重新搬回了两年前他跟黎言的住处,结结实实的忙了一段,也想清楚了许多事。黎言于他是特别的,但黎家不是。从前至多打算作壁上观,不做落井下石的事,但现在被狠狠地咬了一口,该下的狠手他不会含糊半点。除非,黎言来求他。像从前那样求他,乖乖的,像只眼神湿漉漉的小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