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紫走进一楼的广电超市,买了一瓶红茶,一瓶绿茶。绿茶自己喝,红茶她是买给陈家山的。因为陈家山胃寒,喜欢喝红茶。她要上楼找陈家山帮忙联系一位嘉宾,顺便聊会儿天。 制片人工位上的挡板比普通记者的要高出一倍,而且桌子前面还能放两把椅子。以此来体现地位的不同。此时,陈家山正坐在工位上审稿件,突然收到了小猪的微信:你出的馊主意,零距离还是要引用。老吕直接发话了。 家山看完,心里一下就被堵得满当当。哆嗦着手回了一句:你没说做不出来吗? 小猪秒回:必须做出来! 家山急得站起来,想着小猪佩奇的不依不饶,就要去总监办公室找他们说明情况。走了两步,转身又回来了。心想,《零距离》用就用呗,两个栏目播出时间段不同,不是一波观众。《零距离》先播了,对《晚间》的收视影响不大。有时候,《零距离》记者拍的片子,在本栏目播的时候,收视率很低。反而《晚间》拿过来播的时候,收视率倒奇高。甚至《北江新闻》拿过去播第二遍,《晚间》再播,是第三遍的节目,收视效果也比这两个栏目播的时候好。这就充分说明,《晚间》的观众,和其他栏目的观众不是一波人。《零距离》的观众是退休的大爷大妈,《晚间》更侧重于晚睡的商务精英、城市白领。所以,何必在首播还是重播上计较? 他拿起座机,给制作节目的记者打电话,让他们加快进度。 打完了,又想到隔着两排工位的江平应该也听见了。正要过去跟他说一声,柳天紫笑盈盈地款款走来。还没坐下,就把手里的红茶递给他。家山心里一下变得很温暖。 “你真是有心啊,还记着我爱喝红茶呢!”
“记着呢,你不是胃不好嘛!”
天紫拉长了声调,温和得像一家人。 家山拧开瓶盖,咣咣地喝了两口。 “哇,还是那么好喝!下回我请你啊。”
家山咂摸着嘴里的味道,亲切地看着天紫说:“这会儿不忙?”
“哎呀,一堆事儿。我这不是忙里偷闲,喘口气,顺便让你帮忙给联系个嘉宾。”
看着家山那张脸,天紫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柳天紫进台比陈家山晚几年,最早也是在文体部。在文体部干了不到半年,遇上了电视台改革,部门和员工之间双向选择。她选择了新闻频道,成了《晚间》栏目的一名编导。在《晚间》干了四年,她又换到了《零距离》。因为天资聪颖、功底扎实,又渴望进步,最终走上了《零距离》制片人的岗位。在《晚间》工作的四年里,她和陈家山是关系最好的异性同事。陈家山成熟稳重,英俊潇洒,尤其是业务能力出众,这些“特质”让柳天紫非常着迷。 天紫是一个什么事都追求最好的人。碰上家山后,她觉得这个男人更符合她心中“爱人”的样子。只可惜,她已经结婚。丈夫在省商务厅工作。其实,柳天紫并不认为有了家庭就不能再追求新的幸福。社会上居高不下的离婚率就说明了这一点。让她止步的是,她发现陈家山和吕东“关系很近”。那时的她根本没有实力和吕东一争高下。但两人的“绯闻”只打雷不下雨。家山始终没有放弃他的家庭。这更让她心灰意冷。她觉得吕东如此优秀的女人,都打动不了陈家山。可见陈家山的风流潇洒只是表面文章。真正的陈家山应该是一个重情义,有担当的汉子。亦或是,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胆小鬼”。只要他的婚姻不亮红灯,恐怕这个儒雅优秀的男人永远是“别人家的男人”。永远是无人能攻下的“高地”。这样倒也好,自己拥有不了,别人也别想。成不了爱人,能做个知己,也是一种享受。 “家山哥,我这期问政要做交通拥堵的话题,需要找一个观察员,你手上有没有对交通比较熟悉的专家?”
“这个专家都需要做什么?”
“就是在现场提问。观察员嘛,就相当于评论员,比老百姓认识要深刻,了解交通,能对职能部门的工作提一些有深度的问题。”
“哦,这样。我原来采访过交通学院的一位教授。好像是研究道路规划的。说话也非常犀利,一针见血。这个身份行不行?”
“呀,太行了。赶紧给联系联系。”
天紫激动得合不拢嘴。 家山也笑着,从抽屉里翻找自己当年做记者时的采访本。 “哎,这儿呢。姓刘,叫刘——畅——通。哈哈,这名字,太倔了。”
“天啊,这名字真是绝了。这期话题就是为刘畅通教授设计的。他不来都不行。他一来,北江的交通拥堵就有办法解决了。”
柳天紫脸上的激动之情已无法控制。 “这是电话,你记下来。我现在就给他打一个试试。”
家山说完,拿起座机拨了刘畅通教授的电话。 这时,朱佩琪气冲冲地开会回来了。回到工位上,使劲儿把本一摔。嘴里骂道:“什么玩意儿!电视台快完蛋了,大家都回家吧!”
旁边正在找片子的年轻编辑小翠,被小猪的粗鲁动作吓得一哆嗦。她刚毕业半年,还是临时工的身份,这阵儿正努着劲儿让家里人托关系找门子,想转成岗位合同工。一听“电视台快完蛋”的话,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起身走向小猪,用小学生般稚嫩的声音问:“朱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啊?我赶紧跟我爸打电话,让他别找人了。电视台快完蛋了!”
说完,转身拿起桌上的办公电话就打。 小猪佩奇被逗乐了。 江平听见了,也哈哈笑起来。 小翠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爸爸的电话已经接通。正要说,小猪上去一把抢过话筒摁在了电话机上。轻声说:“还没那么快,让你爸先找着吧。”
江平收敛了笑,在自己的工位上问:“小猪,咋啦?又出什么大事啦?”
小猪佩奇晃着身子,离开自己工位,向隔着一排的江平的工位走去。 陈家山和柳天紫都听见了。他们没笑出来,表情反而更加严肃。家山竖起手指冲着天紫“嘘”了一下,说:“那边没接。是不是还在上课呢?你一会儿再打一个。”
他放下电话,指了指江平和小猪的方向,说:“我过去看看。”
柳天紫在《晚间》待过,曾经和小猪佩奇有过多次吵闹。看到小猪狂躁症又要发作,压低了声音,不解地问:“老牛都走了,他还这个德行啊?”
家山无声地点了点头。 天紫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起身离开了。 小猪佩奇比陈家山小两岁,比江平小六岁。平时他撒泼尥蹶子,两位哥哥不跟他一样,他心里也清楚。但是两人一旦绷起脸,说话声音和他一个高度时,他就会立刻变软。他本来还想就《零距离》用片子的事冲着江平抱怨陈家山几句,忽然看见陈家山一脸怒气地走了过来,便打住了话头。只提健身操大赛的事。又把台长郭有亮数落了一顿。说痛快了,才消停下来。 江平一脸的不屑,他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小猪,说:“你是不是缺魂儿啊?每任领导都有自己的管理理念,让你当台长,还不知道你会搞什么奇葩主张呢?你叨逼这个有用吗?你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
江平话说得有点重,扭头看着电脑,但情绪还没有下去,又转过头来,为这件事定了性:“这事儿听频道安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猪佩奇被噎得脸色惨白。话虽然难听,但他觉得江平这是在教自己。是推心置腹地为自己好。不觉得脸上的神色就变成了服服帖帖。嘴里“嗯”了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陈家山还是第一次见江平对小猪发飙。敢情平时不吭不哈,看着小猪像小丑一样在那儿耍猴儿。到了关键时刻,这位第一制片人还是能摁住这个“刺头儿”的。家山意识到,江平的城府比小猪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因为这件事一旦传到台长的耳朵里,吃亏的不光是他小猪。整个栏目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宫仁收到台长指令,要求他和吕东直接到三楼演播室,现场汇报调整方案。两人一路小跑着下了楼,发现台长还没有到,就在电梯门口等。第二部电梯在八楼停下了。下来了。电梯门一开,台长秘书小王一步窜出来,用手挡住电梯门。郭有亮腆着肚,威风凛凛地走出来。吕东还没说话,宫仁就谄笑着迎了上去。郭有亮冲着吕东点了点头。吕东快步跟了上去。 三楼通往演播室的走廊很长。宫仁一直抢在吕东前面,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个魔术演员。 “有想法了吗?想怎么改?”
郭有亮问。 “我们想着不用大动。把主播坐的位置换到导播间前面,不用那个大屏幕了。然后把主播台稍微挪挪方向就行。这样就跟《新闻联播》的效果非常接近了。”
宫仁挤到台长左侧,信誓旦旦地说。 “哦?就这么简单啊?”
眼看就要走到最后一道门的门口,只能容得两个人过。吕东被挤到了后面。 宫仁胸有成竹地说:“就这么简单,没那么复杂。想好了,就这么弄。还省钱。”
郭有亮停下,前后左右找吕东。看她的眼神,似乎在问:你让副手做主了吗? 吕东心里那股怒火早就被点燃,宫仁这种无视她的存在的无礼举动激起了她“女强人”的霸气。她手一使劲,把宫仁拨拉到一边,怒气冲冲地说:“谁说想好了?我这么说了吗?”
宫仁一下楞在了那儿。 吕东引导着郭有亮走进了演播室。 在主播台前,吕东观察着整个环境位置,打定了主意。她心里早就想过,半圆形的主播台仅仅挪方向是不行的,因为导播间的玻璃墙比主播台短。如果不动主播台,只是让主持人坐到半圆形最窄的那一头,大全景拍出来就是不伦不类,小家子气十足。必须改成三角台。地面上的主播区重新设计。然后,重新调光,重新调机位,调景别。这样,效果才能出来。 郭有亮听着吕东的描述,连连点头。 宫仁像患了痴呆症,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陈家山审完稿件,正准备下楼去机房审片。微信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是律师牟少男发来的:哥,晚上有空吗?一块坐坐。 牟少男是陈家山做记者时认识的朋友。因为口齿伶俐,逻辑清晰,经常被以评论员的身份请到台里做谈话节目。一来二去,就跟栏目的编辑记者混熟了。尤其是跟女主持人熟。当时,《晚间》下面有一个《超级对话》的版块,其中的一位主持人是罗江兰。那时,小罗还没去《北江新闻》。因为刚来台不久,还处于试用期。小罗是中传的高材生,科班出身,主持功底扎实,形象气质优雅。经常来做节目的牟少男一眼相中,动了情思。但又不敢太主动,所以就经常把陈家山拽上当灯泡,请罗江兰吃饭。 “哥,叫上江兰吧。”
“哟,江兰现在可是大红人。我问问她有空嘛。”
家山放下手机,并没有马上给罗江兰发微信。因为不在一个栏目了。江兰不归他管,能不能约出来,他心里有点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