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就死了。”
红姬说到这里,笑了。何若图捂住了脸,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你猜猜,是什么话呢?多少的折磨,她都受过来了,这一口气,总是不愿意散的,可却是因为一句话,就这么平白了死了呢?”
红姬淡淡问着。“不要再说下去了!”
何若图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对红姬这么说道。“呀,您醉了……”美人颜如玉,便是走到何若图身边,将他微微搀扶着坐下——以我所见,一点点黑色的气息,围绕在何若图身边,是那样的不详。“啪”何若图坐下时候,将放在桌子上的酒杯打碎了,里面的残酒流了一地——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那分明是一杯纯白无暇的酒。“有一天,来了一群大汉,那老鸨子以为是寻常客人,却没想到,这几人,却是催命符——他们是从帝京来的,带来的,只有一句话,他们说:京城之中的大官人要我对你说一句,别在等了,你不配!”
然后,芸娘就死了。只是因为两个字,不配。这是我所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只是……似乎这两个字,也是最伤人的话了。崔莺莺与张生,原本是不配的,和到最后,他们却配了,非但配了,还成了天作之合,成了世间传唱的动人爱情。而杜十娘与李甲,是不配的——一开始就不配,到后面,也是不配的。杜十娘拼了命的想让自己与李甲配上,她以为挡在她面前的,是世俗,可到最后,她才发现,挡在她面前的,并非是世俗——而是她一开始,就爱错了人。——那不配的爱情。——可世上,哪有不配的爱情。“不,不,不……我……”何若图又站了起来。这是他最狼狈的一次,这一次,他非但打碎了桌子上的酒壶,甚至将整张桌子都掀翻了……“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谁人不爱呢?你便会如此,也是理所应当的。”
红姬淡淡笑着,那动人容颜之下,是汹涌的杀意。“不!”
“你会这样做,我可以理解……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红姬又说。我知道,她说的,是反话,而何若图,也知道。“你不过只是一介穷书生而已,如今朝堂,并非单单才学便可立足的,上下打点必不可少,只是你,是否有这样的金银可用呢?”
红姬淡淡问道。“你……你不要再说了!”
何若图站了起来,对红姬说出了这样的话。“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地位,是怎么来的吗?”
红姬相问,将那镜子放在桌子之上,看到那面镜子,何若图的脸上,顿时一片惨白。“这是……这是……”“不错,这是芸娘的镜子——是她的遗物。”
听到遗物两个字,何若图的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他极为激动地将那镜子一把夺过,放在手中——只是那镜子背面,却是雕刻着大朵的牡丹,因是雕刻工艺的关系,竟是不小心将何若图的手割出了一道道的伤口。红姬将那镜子又拿回到了手里。“这镜子不愿意让你拿。”
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倒是仿佛将那镜子当成了活物一样——只是……“驸马爷,你知道,你现在的这个位置,到底是用什么换来的吗?”
红姬问,“芸娘攒了三年的卖身钱,她那三年的卖身钱,就快攒够了的时候,却来了一个你——一个如此狼心狗肺的你!”
后面的故事,大约也不过如此了。芸娘如杜十娘遇到李甲一样,总以为遇到了两人,小红如红娘一样,费心撮合,总是走到了一起。可何若图的心思,却不再此。他有才,而芸娘,也是相信着他的才华的。只可惜,他才穷了。在这样的官场里,只是有才,是不够的。于是在大考之前,芸娘拿出自己三年的积蓄,一点一点地上下打点,终于让何若图成了状元。可没想到,这状元之后,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了驸马。——何若图,没有拒绝。这才是让芸娘最伤心的事情。他这个驸马的身份,不过只是一个妓女花费一生的时间攒的赎身钱换来的——她以为他金榜题名,便会为她赎身。可到底,她还是想错了。他贫穷时候,他配不上她,而他成了状元之后,却是她不配他。一个状元,如何能有一个当过妓女的夫人呢?这岂不是成了笑柄?所以何若图那时候,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了。这样无情无义的抉择!“是你让那些人来的吗?”
红姬问,她问的,是那些将芸娘最后一线生机断绝的人。“不……不是我……我……”何若图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乃是无奈的,悲伤的——可那并非是一个不知情的人应该有的表情。不是他。看着他的表情,我读懂了这句话。可……“不是你。”
红姬是何等聪明的人啊,便是在何若图的脸上,看出了这个意思,“不是你……那些人,不是你派来的……可是……可是你知道……你知道!”
何若图听完,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颓废了。他原本是何等俊秀的一张脸啊——否则,如何骗得了芸娘的放心,如何能成为驸马呢?可这一瞬间,他的脸上,全然没有神采飞扬,有的,全然是颓废。“是公主?”
红姬开口问着。何若图点点头:“并非是我……”“你这样的男人……你这样的男人……”红姬打断了何若图的话,笑着说道,“芸娘真是瞎了眼,公主真是瞎了眼——你懂得担当两字,怎么写吗?”
芸娘如杜十娘一样,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只可惜这样的人,却是连外面的贩夫走卒都不如的——这样的男人,虽是有着俊秀的外表,可一个男人所需要的担当,却是都没有的。红姬冷笑着说道:“公主乃是你的枕边人,难道公主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吗?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只是你知道了,却还是由着公主那么做了……”——若是知道这些人是这个男人指派的,也许芸娘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吧。不过只是心死而已,便是心死,却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可惜了……只可惜她眼睛瞎了,她以为他卑鄙,可他却不单单只是一个卑鄙。——这可怜的男人,可怜的女人。“她死了,你都没来,可现在,你却来了。”
红姬微微笑笑,这么说着。“我……”“怎么,你想说着你尚还没忘记芸娘吗?她死了,人死如灯灭,便是能见,你见到的,也不过只是一具骷髅而已……红颜枯骨,你,不怕吗?”
红姬将放在桌子上的镜子拿了起来,镜中的脸,是芸娘的脸——一半是红颜,一半是骷髅——那是真正的,红颜枯骨。“我到这里,便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何若图突然开口说着。“准备?什么准备?”
“报应!”
他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那一瞬间,红姬的脸,变了。“芸娘……你……”小红的脸,变成了芸娘的脸,那张美艳的脸上,是栩栩如生的生机——那并非是一张死人该有的脸。“你还活着?”
“不,我已经死了。”
红姬说着,“不过只是鬼魂的小把戏而已。”
人死如灯灭,只是总是有灵魂不甘于死去,而留恋在人世间——不进入天,亦不进入地的灵魂,实在是可悲,也也太可怕了。其中一种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就是恶鬼了。鬼并非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恶鬼,却是。红姬口中所谓的小把戏,乃是附身——一个人的身体,除了本有的灵魂以外,还被其它的灵魂体所占据、依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身体被窃据了,被别人占据了。“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报复我吗?”
何若图这么问着。红姬微微笑笑。她抚摸上了何若图的脸,而当那指甲刺进何若图的脖子中的时候,红姬那狭长的指甲,却在一瞬间,迸发出了红色的火焰。红姬,尖叫。“你做了什么!”
红姬痛苦地问着。“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的事情,可是……可是你死了……求你……求你走吧!”
何若图,在来这里之前,往护国寺的高僧那里,求了一杯神水,那神水,深入了他的血液,而他的血液,成了伤嗜鬼魅最好的武器。真是有意思,不是吗,却希望别人不加追究,而是将这件事情忘记,就像没有发生过那样。我知道,这是错的。可哪怕我知道这是错的,却依旧只能去阻止。不为什么,因为我知道,这结果,究竟是什么。——这是可预见的,不是吗?就仿佛杜十娘投河一样,一命换一命。如果芸娘想要让何若图偿命的话,必然也是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姓名的——终究是护国寺的手段,要对付一只孤魂恶鬼,还是可以的——而芸娘此时的恨,便是要弄的自己神魂俱灭,也要将何若图杀死。——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