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大厅中央的一个黄色的蒲团之上,盘腿坐着一个男人,不,说是男人还有点太早了一些,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男孩,一个青年而已,而且这个人我还认识。——成星海。可眼前成星海这样子却让我觉得有点陌生,怎么说呢,那张脸还是那张脸,那具身体还是那具身体,可整个人所散发出的,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了……这个房间原本是一个佛堂,佛堂后面的墙壁边立着一尊巨大的佛像,佛像慈眉立目,静静的看着成星海,所以是庄严宝相,可却如此的沉静……成星海现在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因为我的关系,他曾经被我拉入到了那个世界之中。可如今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那成星海似乎也应该和我一样,已经变回了普通人的模样,可他现在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普通人。“喂,成星海……”我试探地走进了他一步,然后叫着他的名字。“暖暖!离他远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我怀里的龙且开口了,他的语气非常的不善。“怎么了?”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可怕的味道……”而话音刚落,眼前的这个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深邃的黑色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向都是很美的,只是那种美,只是普普通通人类的眼睛——一双男孩子该有的眼睛。可是此时的这双眼睛,超脱了人类所该有的范畴。那是一双黑色的,纯黑色的,深邃的,没有一点白色的眼睛。这两只眼睛的眼珠子里,只有黑,没有白……我退后了一步,龙且则从我的怀中一跃而下,四只爪子落在地上,轻轻抖了抖身子之后,变成了人类的样子——他挡在了我面前,有些轻蔑的说着:“妖孽,休得放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成星海那空茫的眼神看着眼前这看似诡异的一幕,他歪了歪脑袋,似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你来了。”
那沙哑而粗狂的声音,绝对并非是他的声音。你来了?这句话说得他好像知道我就一定会来一样,可我来见成星海只是我的一时兴起而已——我也可以先去见苏苏,而不是先来见他。你来了。这句话之中的这个你字,说的到底是谁呢?我今天拍了拍龙且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一点。“没事的,让我和他说说话,反正……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我对他微笑笑,龙且让开了一点,但是依旧离我还是很近的。“‘我’是谁?”
我开口问道。“你……你是我的夫人。”
他那略沙哑的声音,对我说的这样的话。夫人?这个词,自然,不会是从成星海的口中说出来的,我们的世界之中,已经很少将自己的另一半称作是夫人了,而且成星海还没有到所谓的法定结婚年纪,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妻子——他此时,是被附身了。而且附在他身上了,很可能是一位古人。看起来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恶意。那么,他来这里干什么呢?“你在等我吗?”
我正在龙且身边,问出了这样一句问题,当然,我知道他并非在等我,只是我还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因为我知道,如果想让这个男人从成星海的身体里出来的话,必须要将他心中的那个结打开。“夫人忘了?我找了夫人一千年了。”
男人说出了这样的话。成星海伸出了手,示意我牵住那只手。龙且想要阻止我,但我却对他摇摇头……“没事的。”
我抓住了,他的手,那是一双非常冰冷的手——我听过一个说法,据说人会有体温,是因为灵魂在这个躯壳里面熊熊燃烧着,当我们的灵魂离开这个身体的那一瞬间,那灵魂所迸发出的火焰的温度就在也穿透不了肉体,所以人的身体才会变得冰冷无比。而此时眼前的男人,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你为什么找了我一千年?”
我问着他。“夫人忘了?千年之前,夫人乃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我不过只是一个平凡书生而已,夫人与我在乡间小路相遇,一见倾心,再见倾情,只可惜家人反对终究无疾而终,夫人被迫嫁与他人,而我,则在夫人出嫁那一天病逝。”
他对我这么说着。那深情款款的模样,是如此的动人。“后来呢?”
我开口问着。“夫人在嫁人之后,并不快乐。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他有些无奈地说着。——前面这半段故事,和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是相似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三年年,未能看出其女儿身。梁山伯临死前,要求家人把自己葬在祝英台婚轿经过的路边,让自己看到祝英台出嫁,祝英台出嫁那天,风和日丽,花轿刚到冢西的古道上,突然狂风四起,英台即要求落轿,前去祭拜梁兄亡灵,到得墓前,英台眼望梁兄石碑,悲痛欲绝,声泪俱下,历数梁兄情意后,撞碑而死,家人遂将英台合葬于此。而另一种说法是当时确有坟墓裂开之事,英台钻入,遂翩翩飞出两只蝴蝶,把个马文才急得绕墓追逐,拉了墓地一大圈儿蒺藜。细观墓周,确有层层蒺藜草缠绕。只是最后的结局,眼前这个男人口中的夫人,并未自杀殉情,也没有将这个男人的坟墓撞开,两人化成蝴蝶翩翩而去。梁祝的故事原本就只是一个悲剧,而他们的故事也仿佛是一个悲剧一样。这世上的幸福总是一样的、相似的。可这世上的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同……——如此深情款款的男人,真是太少见了。“你这样深情,她必然是会回来的,你也必然是会见到她的……”我这样安慰这个男人,可就在我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突然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那是一个如此尖锐的,如此深刻的,如此虚无缥缈的女人的声音……“谁!”
一只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冰冷的手,从我的头发里慢慢的伸了出来……她触碰着我的脸颊——那样冰冷刺骨的感觉,仿佛是一只最大的蚯蚓从我脸上爬过一样。可更让我觉得恐怖的,却不单单只是这个。——我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我的眼睛只敢看着前面,我甚至不敢用余光去看我的侧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慢慢爬了出来,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头发之中,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我想我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可是我,根本不敢看。我不知道这过程究竟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一段时间之后,我的眼前站着一个全身苍白的女子,是的,全身苍白,无论是眼睛,头发,眉毛,皮肤,衣服,鞋子——她的全身只有一个颜色,白。中国人以皮肤白皙为美,有些女人甚至会把自己的脸涂的仿佛雪一样的白,他们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美丽。可当真的一个人变成了全然的白色的时候,这种感觉,几乎恐怖得让人诧异……刚刚他是从我身体里面出来的吗?我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看龙且——而对方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你是谁?”
我开口这样问着。“已经过了千年之久,我的名字我早就忘了,只是还记得有些事情总是该还的……”她悠悠地开口,如果不是那一身白色让它显得如此恐怖的话,其实他的眉眼是这样的精致,这样的美丽。这确实是一个算得上是动人的女子。动人的,如此恐怖。“夫人!”
眼前的成星海开始激动了起来。他几乎要从地上站起来,可是那蒲团的周围却迸发出了一点红色的火焰,那并非单纯只是火焰而已,那火焰形成了一个个简单的符文。——他被那符文所禁锢着。“夫人吗?”
那女子笑笑,“遗忘真是一样好事情啊,你竟然忘了你自己所做的一切……”“夫人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先从那可怜人的身体里出来再说。”
那女子幽幽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成星海”微微想了一想之后,便突然闭上了眼睛,他又盘腿坐在了那蒲团之上,而片刻之后,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幕,在成星海身上上演了。——在我身上上演的那一幕,我可以选择不去看。可现在,我却是怎么躲也躲不过的。片刻之后,一个男人,一个全身是黑色的男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而当这个男人出现的那一瞬间,那个女人,把这个男人紧紧的抱住——可拥抱,却不单单只是拥抱而已,男人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温馨,到后面变成了痛楚,到后面变成了恐惧,最后变成了不敢置信……我想要阻止他们,可最后,这两个拥抱着的人,却在我眼前化为了一道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