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玉麟有些惊惶,因为那种震动,与其说是像地震先兆那样属于无生命物体的震动,更不如说是像某种巨大生命体发出的鼻息所带动的震动。朱邪玉麟很快就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动个手指头都困难万分。在扑面而来的腥臭而狂暴的气流中,朱邪玉麟惊恐地发现,汨罗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属于青烟的身体,则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随时有可能被卷着摔落悬崖。这是要作死吗!朱邪玉麟惊怒之下,爆发出了无敌的小宇宙,顺着那气流朝着青烟的身体扑去。几乎就在她手脚利索地钻进青烟的躯壳的同一时间,流沙从一边的山壁中冲出来,拦腰抱着她就往外冲。剧烈的山风从缝隙中呼啸而出,流沙带着朱邪玉麟猫着腰躲在山缝底下的一个小小的平台上,两人都一身狼狈地喘息,暂时还顾不到对方。朱邪玉麟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为什么救我?”
朱邪玉麟不知道要是刚才流沙冲出来没有冲出来带走她会怎么样,但是她知道,流沙一定为了她吃了不少苦头。流沙身上带着伤,都是些细小的刮擦,不难想象他在山缝深处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撑着手上的长剑站起来,看了眼头顶依旧在不断呼啸的山风,再看看逐渐也开始不平静的其他山缝,眉头紧皱。朱邪玉麟轻轻碰了碰他的长剑,问:“汨罗果呢?”
流沙低头看着她:“汨罗果是主子很信任的一个人。”
朱邪玉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想说,要是汨罗果把我是个离魂之人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会怎么对我,是吗?”
流沙道:“你当时的样子很惊讶,但是并没有排斥,说明你承认这件事。”
朱邪玉麟笑了笑,问:“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流沙看了眼似乎永远都没有止息的时候的狂暴山风,再看看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坐着的朱邪玉麟,也跟着盘腿坐了下来:“问。”
“现在连小姐都不叫了啊。”
朱邪玉麟轻笑了一声,道,“你见过之前的舞姬青烟吗?”
流沙眉头微皱,但还是摇了摇头:“之前主子一直不允许我们涉足东国,我虽然听过舞姬青烟的艳名,却从未得见。”
“呵,果然是男人。”
朱邪玉麟道,“那就根据你的听说,你觉得舞姬青烟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和公主,会喜欢舞姬青烟吗?”
流沙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并没有看朱邪玉麟,而是低头沉思了起来。虽然宋烨修嘴上说着根本不介意朱邪玉麟曾经是个舞姬的事实,更何况成为一名舞姬确实不是朱邪玉麟自愿——但谁都不知道青烟的意思是什么样的。毕竟这个女人深爱着郁竹正这个事实,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被死死地掩藏着。且不说就算郁竹正和青烟并没有事实上的血缘关系,但两人好歹也算是东国皇族成员,有着名义上的亲缘关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就说宋烨修对郁竹正糟糕透顶的印象以及公主倔强但是深沉的心思,要是青烟在认回了自己的父母之后还对郁竹正情深不悔,那估计得爆发一场世界大战。综合考虑,流沙顿时放弃了自己的坚持,看着朱邪玉麟,诚恳道:“小姐,请一定要坚持住。”
朱邪玉麟哈哈大笑:“那我问你,汨罗果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父亲那么信任他?”
“因为我就是给他托梦的先人。”
汨罗果的身影微微晃动着从一边的山壁中穿墙而过,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朱邪玉麟和流沙面前,上演了一出“见鬼计”。朱邪玉麟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自己坚定维护了十几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窜上去对着那片山壁摸来摸去:“这里一定有机关吧?一定是的!”
汨罗果抱臂站在一边,神情悠闲:“对,有机关。但是现在让你找到了,你也不用和暮云卿成亲,直接在墓葬群里终老一生得了。”
闻言,流沙用比朱邪玉麟更快的速度把她带离那片山壁,看着汨罗果,神情戒备。由于宋烨修从未跟流沙说过自己当年究竟是怎么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皇族混混翻身成功的,所以即使流沙听见了汨罗果说“托梦”的事,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朱邪玉麟作为在场唯二知道内情的那个人,心头微微一跳,看着汨罗果,问:“从你这句话来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知道墓葬群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汨罗果看着朱邪玉麟,突然抬手丢给她一个巴掌大的小香包,边哈哈大笑地走到悬崖边缘:“年轻人,总要去闯荡一下,生命才不显得空虚。那年你都敢徒手去接王的令牌,那你就要相信,如果真的有宿命的话,你才是宿命的主人。”
朱邪玉麟被说的莫名其妙:“什么……王的令牌?老娘谁的令牌都没有拿过啊!”
除非是在西北军的时候,她看每个高级军官腰间都有一个腰牌,觉得好玩,自己和铁匠商量着做了个只属于她朱邪玉麟的令牌。但是那是西北军时候的事情,跟现在应该完全没有关系吧?汨罗果看着朱邪玉麟,用手点了点胸口的位置,身上宽大的衣袍在呼啸的山风中猎猎翻飞,好像下一瞬就会消失在这片宣扬肆意的白色中一样。朱邪玉麟听见从风中传来的、清晰无比的叹息声:“你是他亲自选定的人,也请你终结他永无止境的寂寞,给我们一个解脱。”
原本就很剧烈的山风忽然间更加狂暴了起来,带着漫天飞舞的草屑和沙土,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流沙眼疾手快,一把将朱邪玉麟拉到怀中,挡住了砂石的冲击,但是等两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原本应该站在悬崖边上的汨罗果,却消失不见了。朱邪玉麟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打开一看,那张纸条上写着简单的一句话:现在,是我解脱的时候了。朱邪玉麟有些暴躁:什么叫“现在是我解脱的时候了”?他解脱了,留下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原地乱转吗!流沙看了眼逐渐平息下来的山风,对同样道:“我们再上去看看。”
朱邪玉麟点头,伸手就抱住他的脖子,流沙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抱着她往上跃去。等到两人安稳地站在山缝里的时候,那个绚丽的棺木已经盖上了,只留下浅浅闪动的光线,像是在示警,又像是在引诱着他们过去。朱邪玉麟和流沙对视一眼,流沙忽然咬破自己的手指,递给朱邪玉麟:“喝一点。”
朱邪玉麟被他这个给吓了一跳,看着眼前冒着血珠的手指,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忍着恶心,舔了一口,就捏住了他的伤口:“以后不要这样了。”
流沙并肩和她谨慎地往前走,边小声问:“对你有好处,不是吗?”
朱邪玉麟抽空白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对谁有好处的事。要是你这幅样子被什么有心人看见了呢?到时候对谁都没有好处!”
流沙的眼神微敛,嘴角轻轻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更加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觉得我是个麻烦。”
朱邪玉麟先他一步走到了棺木边上,这个时候也没有去搭理他的这句话,只是眉头微皱,看着棺木接缝的地方:“这里暗红的东西是什么,血吗?”
流沙蹲下来,犹豫了一下,伸手在接缝的地方摸了一下,闻了闻,就要送进嘴里。朱邪玉麟吓得一把抓住他:“你疯了?”
流沙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她,解释道:“我的血统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我。听说这个血统最早的拥有者是个相当霸道的人呢。”
朱邪玉麟抓着他的手丝毫不放松,低声训斥了一句:“不要胡闹。”
她找了个细细的树枝,把衣角撕下来一块,用树枝刮了点棺木接缝处暗红的堆积物包了起来,也不去试一试棺木是否可以重新打开,就拉着流沙往回走。流沙有些不解,但并没有反抗:“为什么不试一试?”
朱邪玉麟眉头紧皱,道:“为什么要试?打开棺木无非有三种结果。一是什么都没有,那我们就白忙活了。二是对我们有害,那更不必去忙活了。三,就是对我们有好处。可是我想不明白,在汨罗果失踪的情况下,有什么好处能大过我们的安全。”
流沙看着朱邪玉麟,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按住她的眉心,轻声道:“小姐,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朱邪玉麟有些惊讶,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们快点回去吧。”
流沙轻轻点了点头,反手抱住朱邪玉麟,足下施力,带着朱邪玉麟越过宽敞的河流,缓缓落在了农庄的后山上。只是在降落之前,朱邪玉麟在半空中隐隐约约看见后山上靠近悬崖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闪光点,倏忽一下就不见了。她莫名地有些在意,让流沙去跟守在边上的侍卫说了声之后,自己带了两个人往悬崖边上走去。越往悬崖的地方,地势就越陡峭,就连山崖上的碎石都比平地上的要锋利许多。朱邪玉麟走的有些艰难,身后的侍卫一人一边地护着她。“去,找个固定的地方把绳子绑上,一个人在上面看着,还有一个随我下去。”
朱邪玉麟随口吩咐着,踩着悬崖边上突出的石头,俯身往下看。其中一个侍卫快速转身找地方固定,另一个侍卫则一脸担心地守在朱邪玉麟身边,道:“小姐,不如我们下去吧。”
朱邪玉麟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还是亲自下去看看吧。我的身手虽然比不上你们——”老娘主要是内力比不上你们这些练家子,身手可确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