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村落,她总是无端重视那些手握决策权的人。事实证明,朱邪玉麟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当一行人进入那个临时行宫——也就是某个农家子的新屋——之后,老太太立刻就满屋子逛了起来,还饶有兴致地要做宫人们的指导。朱邪玉麟找了个空挡,趁着大家还乱哄哄地摆东西准备午餐的时候,和村长先生悄悄走到门口一个拐角的地方。“不知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村长先生突然被拉了出来,倒也不生气,只是双手交握,笑着看着朱邪玉麟。朱邪玉麟喜欢他脸上这种真诚而包容的笑容,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爷爷,语气也就更加恭敬:“我是古鲁沙耶身边的人,关于那个很……”朱邪玉麟想了好久,才在自己的词语库中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勉强接下去道:“很热情的老太太,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朱邪玉麟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个老太太有点怪怪的。村长先生听朱邪玉麟这么问,半晌没有开口——这在无形中也证实了朱邪玉麟的猜想是没有错的。朱邪玉麟侧耳听着屋内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有些乱哄哄的动静,轻轻牵引着村长先生往阴影中再走了两步,安静等待答案。约莫过了两刻钟,村张先生看着朱邪玉麟,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造孽啊……”“……”所以这是要她用这三个字脑补出一个粗长的故事吗?她能不能直接说自己办不到?就在朱邪玉麟忍不住想要追问的时候,村长先生缓缓道:“她的老伴前三个月去世了,长子——也就是你们刚刚见到的那个男人——新房才刚建起来,她就立刻抛下了原本的房子,搬来和孩子住。”
朱邪玉麟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在中国历朝历代都算是比较正常的现象——除去那个搬离旧房子的时间实在是有点短得不可思议。一般来说,按照中国古礼,一旦另一半去世,尤其是奶奶爷爷级别的,剩下的那个人起码要在家中过一个春节才是。这在某种意义上有镇邪避晦的作用,同时也有安定亡魂的作用。见朱邪玉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村长先生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朱邪玉麟忍不住问:“去世的老先生是……”“他是我们村子里的最有声望的巫医,也是我们村子里辈分最高的长者。”
村长一声接一声地叹息,言语中满满都是痛惜和隐晦的痛恨,“他这一生,唯一的缺憾就是识人不明!”
这下不用朱邪玉麟再做多余的脑补了,就这么几句话,差不多就能把这两个老夫妻的恩怨情仇给勾勒出来。大概就是巫医爷爷晚年身体不爽利,而老太太不耐烦伺候他,甚至可能还做了什么手脚——倒是没有到刻意伤害老伴那么恶劣的地步,但是撒手不管还是有的——以至于巫医爷爷早早地就走了。也不知怎么的,村子里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或多或少有点不待见这个老太太——毕竟没有证据不是?毕竟是巫医爷爷的遗孀不是?总不好当面给人难堪。于是老太太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在村子里继续生活下来。可能老太太也有些做贼心虚的想法在,不想住在老房子里,因此当自家大儿子的新房建好,就迫不及待地搬了出来。不过……朱邪玉麟摸着下巴,侧耳听着临时行宫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才对村长先生笑了笑,缓缓往屋里走,不过这个老太太貌似对自己儿子的家庭情况也不了解啊。朱邪玉麟原本以为在这种时代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如果不耐烦伺候人,最起码的生活常识也应该是有的,不要求你跟年轻人一样做体力活,稍微能整理一下房间总是会的吧?谁知道进去一看,宫人们面有郁色,老太太正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稍微一动就被宫人呵斥,偏偏她还不愿意走,那么大年纪了,愣是舔着脸站在一边。朱邪玉麟嘴角一抽,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刚要上前,就被那老太太给拉住了手:“这是我以前住过的房子,东西怎么摆放清楚我还是比较懂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想着摆放的时候好看了,要知道啊,用起来可不像是看着那样啊。”
朱邪玉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好在距离她们比较近的一个宫人立即上前,扣着老太太的手就把人拉开,眉头微皱,语气还算是温和:“我们会整理。您看这都到了午膳时间了,您就先会自己儿子的家,啊。”
谁知老太太眼睛一瞪,也不说话,狠狠地甩开那个宫人的手,三两下就往后厨的地方跑去了,腿脚那个利索,根本不像是已经七十多的老太太。跑得远了,大家还能隐约听见她嘟嘟嚷嚷的一些话,貌似在说自己手艺很好,能够取悦王之类的。古鲁沙耶和古鲁沙姆一进房间就上楼去了,根本没有注意楼下的这一场闹剧,这会儿也是有宫人上去提醒他们待会儿就能吃饭了,才缓缓从楼梯上下来。古鲁沙耶一下来就看见朱邪玉麟笑眯眯地和宫人们咬耳朵,那神情,有点嘲讽还有些可怜,意外地倒是把古鲁沙耶稀薄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示意身边的宫人不要开口,古鲁沙耶走到朱邪玉麟背后,才突然开口道。果不其然,朱邪玉麟被吓了一跳,小声地说了句:“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果然老祖宗的话是有道理的。”
古鲁沙耶被她逗笑了:“都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邪玉麟简单地把那个老太太的经历说了一遍,道:“就算后院膳房还有宫人们守着,让一个老太太贸然进去也不太好吧……”更何况这个老太太在村民中间的风评还不太好——虽说谣言不可尽信,但是总能从一些人的行事风格中看出端倪。这个老太太对他们日次殷勤,甚至殷勤到了不惜得罪村长的地步,显然是将重要的筹码压在了古鲁沙耶身上。一个在村里生存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有什么理由不惜得罪村民也要讨好一个偶尔路过的君王?只有一种可能——她在村子里过不下去了。至于为什么过不下去嘛,这个理由就比较微妙了。朱邪玉麟表示她不想去做无所谓的猜测。古鲁沙耶听罢,点了点头,倒是对这一点不太在意。自从他踏上权势的道路之后,身边用尽各种方法讨好他的人就层出不穷,见惯了这些人的嘴脸和手段之后,他反倒是对老太太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