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基米和平常一样在七点钟就已经洗漱完毕。即使在没有事情的悠闲日子，他也一直保持着这种习惯——早起可以让他一直保持精力充沛。他打开电视转到正在播出的新闻，然后坐下来享用自己的早餐。可是基米并没有看到昨天下午经历的事情被提及只言片语，就连半秒钟的画面也不曾出现。他往嘴里塞进一块三明治：既然联邦选择了封锁消息，看来昨天那个女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我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随便她怎么样好了。基米想着，喝下几口咖啡。今天的新闻里依旧没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当然，联邦的缄默也有可能与那部新型机有关系，但是基米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如果新型机比那个女人还重要，那它昨天根本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事情，基米往往很快就将它抛开到一边。他喝下最后一口饮料，缓缓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房门——昨天捡回来了一个不得了的玩具，大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面度过了。它睁开眼睛，传感器感应到在距离自己右侧两米远的位置的白发男子的影像。他站着靠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平台边缘，双手抱臂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它在自己的记忆库中搜寻，依稀还有这个影像的记忆。随着搜索的深入，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也清晰起来。它曾与之进行过一次战斗，之后则是一片空白。“欢迎醒来，露娜！可以进行交流吗？”

那个男子看见它睁开眼睛，微微向前弓起身子笑着问。露娜……它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它最初被激活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属于它了，只不过短暂的拥有之后，那个名字的意义就被它的制造者剥夺。它从平躺的工作台上坐起来，盖在身上的白布单从上身滑下。这时候它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低下头看着胸口和腹部，又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来的纯机械身体已经更换成为仿生机械，外表和触感与记忆库中一种名为“人类”的生物几无二致。接着它环视四周，除了不远处的男人，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是可以看得出是个面积不大的实验室。很多不知用途的设备整齐地分列在各处，它自己刚好处于这间屋子中心的位置。最让它觉得意外的是，自己的思维毫无阻碍地在处理器中游走，它只在刚刚拥有意识的时候短暂地体验过这种不受拘束的感觉。“我的身体是你改造的吧？没经过允许就做这种事情，你可真没有礼貌。”

它开口对那个男人说。“但是很感谢你没有格式化我的记忆库。”

它的回答看来让男人非常意外，他明显地愣了一秒钟，然后摇头无奈的笑笑：“随便格式化机械的记忆库可是违法的啊，露娜小姐！”

“攻击劫持并私自改造高级军用机械本身就是很严重的违法了吧？所以你的理由太过于牵强了，先生。”

“如果早知道你是这种性格，我真应该明智地格式化它。”

“像我这种产品，是没有机会通过学习产生自己的性格的。只是根据需要注入设定好的程序。不过我的开发者后来认为让我保持无思想的纯机械状态更合适，所以把已经写入的性格进行了锁定。这不能怪我。”

露娜耸耸肩。“不过这并不影响你的学习能力。”

男人说着，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不太适合聊天，既然你能活动了，那么我们还是到客厅去吧。”

露娜灵活地从工作台上跳下来，顺手牵起那块白布裹在身上。跟在男人身后来到光线充足的客厅，坐在他对面。“我知道用这个姿势和你们交谈不会让你们觉得别扭。”

“看来你的数据库很全面。”

男人说着拿起他面前小桌子上的咖啡，慢慢喝了一口。“我之前还担心你会不会就像一张白纸，连正常的交流都做不到。”

露娜歪着头看他：“如果你没把性格解锁，就是那种状态吧。你到现在都没有做过自我介绍，难道你不觉得这样跟我说话是很没有礼貌的吗？”

他把杯子放回原处，眯起眼睛看着露娜。最后撇撇嘴苦笑：“这么一会儿你已经两次说我没礼貌了……不过我确实该先稍微介绍一下自己：你可以叫我基米。是个很闲的，总是不愿意去干活的懒猎人……”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如何组织语言，不过很快就再次开口：“就是这样，没有了。”

“‘稍微’这个词用得真是恰到好处。”

露娜说着，站起身走到窗边。夏日上午的太阳热情而强烈，满满地从窗子晒进来，把她完全笼罩在金色的温热光线里。“我身上是装有信息实时上传装置和精确度到0.01米的定位系统的哦。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基——米——先生。”

基米倚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传达出他对这部机器的威胁丝毫不介意。他把目光转向自己正对着的那面挂着几幅简单的画框的墙上：“你该好好注意一下时间，露娜。现在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从你原来那个身体我可以大概猜到你的重要性。所以你认为联邦的伙计们的效率会有这么低吗？而且——”他扬起左边的嘴角，自信又不屑地笑。“说实话，你之前的那副身体确实叫我吃了一惊。可是制造你的家伙似乎太高估你能量护盾和跳跃技术的能力了，以至于其它辅助部分的设计都变得不堪一击——就连通讯系统都没有进行特殊加密。不然我也没机会骗过他们把你带回来。喔，对了。你的底层程序里面有一旦受到致命攻击或者非法改造就完全自毁的设定，我猜你并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这是不通过我的自主意识启动的强制程序。”

一丝意外从露娜脸上掠过，她眨眨眼睛，轻轻咬住下唇。“这么说，你已经帮我移除了。谢谢你，基米。”

“你这种客气的态度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基米摆摆手，“你还有之前的记忆，没有睁开眼睛就和我打架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嗯……”他看着站在阳光里裹着白布的露娜，她的新身体在阳光的透射下若隐若现。“要先给你准备两套衣服。还有，要不要考虑做我的搭档？”

“诶？”

露娜显然惊异于基米提出的要求，她转过身正对着基米。他的表情虽然不怎么严肃，但是她听得出来他刚才的话不像是玩笑。“根据我掌握的信息，基米你提出这种要求很不合常理——虽然我不清楚猎人的具体工作是什么，但是我的资料库告诉我他们对我的威胁程度是高。”

她停下来稍稍思考了一秒钟。“从我们见面起直到现在，你一系列的举动就证明我的资料库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错误。“所以我觉得这个提议对于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我可不想你把我和那些古板的家伙们归为一类，露娜。”

基米摊开双手，“循规蹈矩的生活——总会让人觉得无聊的。而且我们这一行本身也没什么规矩。你看：地球历史上第一个机器人猎人！光是听起来都觉得刺激了吧？哦……抱歉……或许你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兴奋的音调又低了下去，皱起眉笑笑。“我对你的描述的确没什么感觉。”

露娜平静得就像无风的湖面。“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你刚才的情绪。你前面的话我也赞同，创意没什么不好。但是我仍然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基米。”

“然后你决定之前就待在我这里？”

基米又靠回到沙发里，看着露娜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个别扭的大小姐。”

“你不会赶我走的，猎人先生。”

露娜笑起来，这次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我看得出来你现在有多希望我答应你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