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瑕微微一讶,很快就听到皇甫居一越来越近的呼喊声。“等一等,等一等。”
皇甫居一背着个书篓啪踏啪踏地追到马车前面,双手高高举起,交叉摆着,喘着粗气道,“白姑娘,小生有件事忘了说。”
谢瞻撩开车帘,朝皇甫居一笑道:“是长话短说,还是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皇甫居一应得很干脆,“小生突然觉得去武陵太冲动了,有失君子之风,要回洛阳,刚好同路。”
白无瑕即道:“从洛阳到武陵可不近,你怎么走路去?”
皇甫居一当时听说阮家娘子逃婚,借着这个由头骑马冲出洛阳城,想着终于可以施展一番,直到半路找客店投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盘缠,好不容易出来,回头是不可能了,只好把马卖掉。“小生的盘缠在半道上被马贼劫了,嘿嘿。”
皇甫居一撒了个谎。谢瞻却道:“你会武功,而且不赖。”
“双拳难敌四腿,架不住他们人多呀。”
皇甫居一尴尬不已。白无瑕笑了笑,招呼道:“上车吧。不过到了荆州城,你得找别的车。”
“哎,”谢瞻张手一拦,“瑕丫头答应了,我还没答应呢。我有洁癖,绝不跟你挤在一个车厢里。”
皇甫居一挠挠头:“那么就有劳谢兄赶车,小生和白姑娘坐到车厢里,如何?”
“不行。”
谢瞻断然拒绝。“那么让小生赶车,如何?”
皇甫居一想跟着白无瑕,十分主动。马车往北驱驰,直往荆州。皇甫居一在外头赶车,呼呼吆吆,肆意释放心中的愉悦。谢瞻和白无瑕在车厢里对面而坐,白无瑕偶尔转身撩开车帘看向窗外,发现什么有意思的景致,就笑着向谢瞻报备,回头时看见谢瞻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块木头疙瘩。“嗯?”
白无瑕所有的注意力霎时被谢瞻手里的东西吸去,“谢大哥,你是在雕偶吗?”
谢瞻抬眼看了看白无瑕,笑着点点头。白无瑕看着那块木头疙瘩,依稀能辨认,好似一只青蛙,问道:“你雕的是什么?”
“蛤蟆。”
谢瞻笑道。“啊?”
白无瑕意料不到,“你喜欢蛤蟆?”
谢瞻点点头,抬高嗓音道:“是啊,天上地下,唯有蛤蟆最丑,能给我优越感。”
皇甫居一在外面听到,不知谢瞻话里有话,只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谁跟你瞎扯。”
白无瑕笑了一阵,架不住谢瞻玩世不恭。谢瞻在木头疙瘩上刻了几刀,呼呼又吹了几下,一本正经道:“世人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忘了广寒宫里正有一只蛤蟆,它可以天天盯着广寒仙子流口水,世人则无此福缘。我看到蛤蟆,免不了就会想到广寒仙子,浮生匆匆,该当以美为梦,浮一大白。”
“哈哈哈,”车厢外面传来皇甫居一的笑声,“小生倒觉得谢兄此话教人痛快,人生在世,担当之外,须得乐天、有趣。”
谢瞻朗声应道:“皇甫兄笑口常开,有趣得很。”
白无瑕静静地看着谢瞻削木头,见那小刀在木头上划来划去,一不留神,眼前已俨然多了一只蟾蜍出来。“丑吗?”
谢瞻问道。白无瑕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笑,抬眼看了看谢瞻,问道:“你要扔掉吗?”
“我本来是打算送给你的,你既然这么问,那只能扔掉了。”
谢瞻话音甫落,甩手把木蟾蜍扔了。白无瑕来不及阻止,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在你眼中或许要扔掉的劳什子,我不好意思再送给你。”
“那我要是说我很喜欢它呢?”
白无瑕脸微微一红。“停车!”
谢瞻促声大喊。车停了下来。皇甫居一看见谢瞻撩开车帘钻出来,一脸莫名其妙:“谢兄,你有何事?”
“与你无关。”
谢瞻跳下马车。白无瑕跟了出来,搭着谢瞻的手朝下一跳,笑道:“你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为你在所不辞。”
谢瞻转了个身,向来路折回去。走到远处,谢瞻拉着白无瑕倚靠树干坐下,听清风拂叶、鸟叫虫鸣之声,喁喁低语,偶尔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谢大哥,你既会法术,为何非得下车拨草而寻?”
白无瑕把玩着手里的木蛤蟆,扭头笑道,“说吧,有什么话?”
“瑕丫头,你除了知道他姓皇甫之外,还知道别的吗?”
“你倒是热心。”
白无瑕笑道,“我知道他家那老头是礼部侍郎,单名,讳行。”
谢瞻点点头:“皇帝的随从官,正三品大员,有如此家世,赶车的皇甫公子倒见得是寒酸过头了。走,回去。”
看见谢、白俩人并行回来,皇甫居一伸出一只手,打算拉白无瑕一把。谢瞻把手中的刻刀递过去,用刀背一格。“哈哈,失礼了。”
皇甫居一把手收回,握着马缰。白无瑕摇摇头,轻轻一跃,俯身钻入车厢里。谢瞻随后进来,朝白无瑕抿嘴一笑,把刻刀旋了几个花样,扔向遮雨书篓。“哎!”
白无瑕伸手接住,笑道,“谢大哥,你的书篓里有一把三弦,别把琴弦割断了。”
皇甫居一在外面招呼一声,打马上路。谢瞻笑了笑,怎么看都像并不在乎书篓里有什么,从书篓里把三弦掏出来,抱在怀里弹拨。白无瑕把弄着刻刀,忽然想起在桃花梦境里曾看到过的一把小刀[c2],暗道:哎,当时没敢叫谢大哥把刀儿给我瞧瞧,真是憨头。“谢大哥,这把刀……”白无瑕托着手中的刻刀。“你喜欢就拿去。”
谢瞻抬眼笑道。白无瑕把手中的木蛤蟆也一并托上,笑道:“你要这么说,这只蛤蟆我也不要了。”
“为什么?”
“任何东西你都能轻易送给别人,可见你的心意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你错了。”
谢瞻摇摇头,“一百样东西我都可以送给你,却绝不会送一样给别人,一百个人分也不给。”
“谁信?”
白无瑕不买账。“如有半句假话,我谢瞻下辈子就投胎到蛤蟆身上。”
谢瞻举手起誓,十分认真。白无瑕扑哧一笑,把木蛤蟆收起,只拿着刻刀,“刀你留着雕刻好玩的东西,我不要。只是这把刀别致极了,又锋利无比,一看就是罕见之宝,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妖怪送的,”谢瞻漫不经心道,“诨名叫雕蛤蟆刀,大名叫斩仙飞刀。”
“我不问了成吗?”
白无瑕求饶,收起刻刀,“你拨三弦给我听。”
谢瞻拨着三弦,唱道:“谢郎君,赠妾双明珠,白无瑕,系在红罗襦……”“谢大哥,英道长手里头的玉蟾儿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白无瑕听不得谢瞻乱弹乱唱,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