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风悦不知阮生衣和钟离衣是什么时候便有男女之情的,心里却并无芥蒂,又见那俩人亲吻之后,阮生衣的头发重又乌黑透亮,猜想那俩人之间确乎有某种割舍不断的牵系,以他敏捷之思,很快想到那日在半山寺古槐下,阮生衣曾强吻钟离衣,只道或是那股“玄力”在作用。“卫长神意内敛,……可见白姑娘确有十分迷人之处。”
尚风悦暗暗赞赏道。心系大孤觉禅师,尚风悦自到一旁照料,并未随众人进入石窟。谢瞻见阮生衣拉着钟离衣率先走进石窟,微微摇了摇头,走到大孤觉禅师和尚风悦旁边停下,说道:“你怎么披着瑕丫头的红裳?”
“噢。”
尚风悦脱下红裳递给谢瞻,“有劳谢兄代为还给白姑娘。”
“哎,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自己留着吧。”
谢瞻一摆手,不依不饶,“何况你这般袒胸露乳的,多难看啊,我一个大男人看着都脸红。”
“是,唐突了。”
尚风悦无奈一笑,“只怪在下技不如人。”
“彼此彼此,都狼狈。”
谢瞻笑道,“你不进去瞧瞧吗?”
尚风悦看了看大孤觉禅师,想起石窟里的佛像,却道:“我照看老禅师。”
“也对。”
谢瞻微微一叹,“有人在外面照应,就不怕妖物杀个回马枪,把咱们都困在石窟里。”
尚风悦听得谢瞻的语气有些凄凉,便道:“谢兄尽管进去,不必担心。”
谢瞻转身欲走,带了一句:“里头是狐妖的巢穴,老和尚或许想瞧一瞧。”
尚风悦愣了一下,即道:“谢兄可否帮在下保密?”
“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瞻摊摊手,“我只知道现在进去是最好的时机。”
“多谢施主了。”
大孤觉禅师转醒过来,出言称谢,扭头朝尚风悦微微颔首,由尚风悦扶着进入甬道,突然小声说道,“小子,你速度挺快。”
“啊。”
尚风悦看了看身上的红裳,忙道,“老禅师,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想,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大孤觉禅师笑吟吟道。谢瞻抬头看满树的桃花,轻道一声“落”,随之微微一叹。他原以为阮生衣最终都没法使出最后一招,或者至少轮到他“死”的时候才是最催人泪下的戏码,他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务必煽情,无以复加地煽情,催发人性之所不能忍……“哎,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瞻摇头一笑,指尖托住一瓣桃花,轻轻一吹,“本仙天生没有桃花运,怎么就悟不透呢。”
“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这样的话了?”
谢瞻突然莫名其妙地嚷了起来,似精神分裂,又似跟什么不可捉摸的存在对话。“你笑什么?”
谢瞻越发恼怒,“不许笑!”
“你就笑吧,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
谢瞻面露得意之色。“孤男寡女,当然是嗯嗯啊啊啦。”
谢瞻说着脸一红,跟着便笑。“啊,这……怎么会?”
阮生衣径自朝石壁下的炎涂苏奔过去,俯身一探,却抓了个空!“咦?”
钟离衣亦感纳闷,上前做了同样的动作,即道,“原来她也落入阵里了。”
“那那……你快救她出来。”
阮生衣急道。钟离衣依言而行,刺破“画须臾之阵”,收住刀势,赫然一惊。阮生衣早已扑了上去,探了探炎涂苏鼻息,发现还有气,急道:“钟……哦,那个,她,她……”皇甫居一立在一旁,不知道“钟”是什么意思,以为阮生衣是焦急过头,语无伦次,暗暗心疼。巨明心知肚明,暗暗好笑,道:这家伙自承身份,看来不是他风流了人家小姑娘,是人家小姑娘风流了他,真是没点定力。“还有气,白姑娘,劳你扶着她。”
钟离衣上前一探,当机立断,说道。阮生衣扶住炎涂苏,道:“卫长,可以了。”
“嗯。”
钟离衣出手替炎涂苏疗伤,奈何对方伤得重,看在阮生衣的面子上,输了两成真气,随后罢手。他不想浪费太多,毕竟幕后黑手还在,以他所思,能让炎涂苏缓过来加以审讯便足够了,救命之事,实难倾尽心力。“她还没醒过来。”
阮生衣却是记恩,见炎涂苏昏昏沉沉,命悬一线,朝不保夕,焦心不已。钟离衣犹记得阮生衣曾经显露出惊惶、恐惧,不忍心再瞧着丫头惶然的样子,略略一思,想到还有尚风悦和谢瞻压阵,决意全力一搏,即道:“我再试一次。”
“因由我起,果由我受。”
大孤觉禅师从甬道口出来,瞧见满目神佛之像,不可谓不震撼,听到阮生衣和钟离衣对话,便知炎涂苏有救,出言阻止钟离衣,慢慢走过来。尚风悦对炎涂苏怀着一份同情和谢意,却不想让大孤觉禅师耗神耗力,又不好违逆老禅师,神色纠结。“若有情,人与妖殊无分别。”
大孤觉禅师以为尚风悦是憎恶炎涂苏,出言劝慰。尚风悦闻言一怔,扫了一眼满窟佛像,惭而发笑,说道:“但遵老禅师之意。”
剑偏三分,炎涂苏终于也捡回来了一条命。体内“神皇之气”流通,那股熟悉感让她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炎涂苏看着大孤觉禅师,眼泪潸然而下。大孤觉禅师摇摇头,应道:“尽在不可说。”
巨明看着钟离衣发呆,琢磨着怎么收场,碍于身份,他不好直接质问大孤觉禅师做了什么,又做到了什么程度。“小狐狸,你感觉如何?”
巨明挺着腰板问道。“好多了,死不了。”
炎涂苏也不客气,“你别想从我口中问到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操。”
巨明暗骂一声,“有恃无恐,这是不给老子面子啊。”
“老禅师,您听听,这是她说的。”
巨明绝不想放过炎涂苏,只好使出些手段。尚风悦道:“巨道长,此妖此时嘴硬,日后或许就松口了。”
“小丫头,你福缘不浅。”
炎涂苏朝阮生衣幽幽一笑。阮生衣扭头看了看钟离衣,难掩欢欣之意,问道:“你也在阵中,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
炎涂苏心知已渡过劫难,断臂亦是假象,放松多了,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哼。”
阮生衣心想不都是你们逼的,哼了一声,不想为难受伤之人,却也想找台阶下,四顾一看,不见谢瞻,即问道:“谢大哥呢?”
尚风悦道:“谢兄在外头照应,以免主谋杀回来,措手不及。”
炎涂苏闻言低头,生怕露出不适当的神色。大孤觉禅师不欲为难巨明,主动开口,问炎涂苏:“你欲何如?”
炎涂苏道:“老和尚去哪,我就去哪。”
大孤觉禅师道:“老僧哪也不去。”
炎涂苏笑道:“那我哪也不去。”
巨明急得插嘴道:“谁能保证,你若想跑,老禅师还拦得住你不成?”
大孤觉禅师笑了笑,说道:“便让巨明楼主将你封印在此桃树下,老僧每日都来看你,念一卷经,如何?”
炎涂苏道:“你不困的话可以念两卷,我爱听。”
“咳。”
巨明捂嘴咳了一声,代替众人化解某种莫可名状的尴尬。“好好好。”
大孤觉禅师双手合十,念道:“滔滔大江水,天地相终始。经阅几世人,复叹谁家子。”
众人从石窟里出来,巨明脚踏罡步,在桃树下布下封印法阵,完事拍了拍手,“好了,万事大吉!”
巨明得意洋洋,但他自认单靠他一人之力挡不住桃花多时,便请尚风悦和钟离衣留招设下两道关卡,以便紧急之时有足够的时间赶来。至于谢瞻,他可瞧不上。就在巨明拍手自得之时,却见后山入口处出现一人,玄裳缟衣,头上盖着月白色的兜帽,气息与众不同。待那人走近了,阮生衣便瞧见那人右脸上有一道粉色月形绮纹,因靠近眼睛,相得益彰,不仅没有给人一种突兀感,反倒增添了几分魅力。“鄙人明月十七,云游至此,感应息动,故来净化。”
那人左手轻贴在腹部位置,右手单掌竖立,说话不急不缓。阮生衣不知来者是什么路数,也听不懂什么“息动”“净化”,藏着右手,不由自主地朝钟离衣靠了靠。巨明呵呵乐道:“这么巧,那就有劳明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