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十七朝巨明颔首致意,随后跟众人说道:“鄙人施展净化之术,则天有雨,劳烦各位避让。”
阮生衣闻言又看了看明月十七,对方虽然盖着兜帽,却藏不住美丽的脸庞。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年不受日晒的缘故,明月十七的脸白得出奇,与阮生衣白里透红的脸蛋相比,可以说是毫无血色了,但它又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惨白。不知为何,在觉得神秘之外,阮生衣还觉得明月十七身上有一股极强的信念,一股鼓舞人向前的力量。这种力量加上月形绮纹的点缀,让明月十七受得住“一方美人”之誉。富有生命的美,虽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却又让人不敢贸然靠近,像夏日的荷花。不过阮生衣的注意力倒不怎么放在这上面,她在想:她盖着兜帽,却是为了遮雨吗?尚风悦晓得明月十七的来路,因挂心大孤觉禅师的身体,便与大孤觉禅师先行下山。巨明想趁此机会跟大孤觉禅师单独聊聊,也告辞下山。阮生衣想看明月十七怎么“净化”,只道淋雨无妨,拉住钟离衣不许走。谢瞻二人此前和阮生衣一路同行,自都留下观望。明月十七既不点头说“无妨”,也不摇头说“不可”,却是无可无不可之态,双手合十,右掌逆时针、左掌顺时针一旋,将左右手掌虎口相扣,一对拇指象牛角,两掌八指象鸟翅,结了一个“丑鸟印”,同时口念咒语:“归藏兵主,太武空桑;念心寂雨,洗净八方。”
两掌渐渐分开,光芒散出,逐渐变为光球,很快就化现出一颗珠子,有鸡蛋大小,翡翠色,光珠浮上半空,云层随之凝结,不多时就有雨水降落。阮生衣淋了一场雨,明显感觉到空气比之于雨前舒朗许多。“你不是也会呼风唤雨吗?”
阮生衣忽地凑到谢瞻耳边轻声笑道。谢瞻忙道:“不一样,我厉害多了。”
阮生衣左手抓着“有狐”剑,掩嘴一笑,又问道:“她刚才念的是什么,我听着有四句话。”
谢瞻道:“好像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福生无量天尊,剑运灵气。”
“胡说八道。”
阮生衣接了一句,按捺住好奇,咬着嘴唇不再问话。明月十七施术毕,收起念珠,与钟离衣四人别过,径自下山。阮生衣瞧着对方没影了,收回目光问道:“谢大哥,她是什么人?那颗珠子又是什么宝贝,好像在吸着什么。”
皇甫居一笑道:“白姑娘,那珠子引来雨水洗净尘嚣,你怎么说它在吸着什么?”
“哎?我看到了呀,不是吗?”
阮生衣蹙眉道。“我看是男女有别,看什么都相反。”
谢瞻接过话来打趣,随之凑到阮生衣耳朵边,快速道,“丫头,你怎么老藏着右手?”
阮生衣神色一慌,哼道:“不关你事!”
“那下山吧。”
谢瞻笑道。“你们先走。”
阮生衣叫住钟离衣,道是有些事要咨询一二。谢瞻便同皇甫居一先走,路上笑言:“瑕丫头好奇心盛,偏偏见识少,由她去吧。”
皇甫居一回头看了看,遗憾道:“小生对‘十七念师’倒是有所耳闻。”
“可惜她不问你。”
谢瞻哈哈一笑,“走吧,别愁眉苦脸了。”
钟离衣撕了一块衣襟帮阮生衣包扎好右手,抚了抚伊人微湿的脸庞,笑道:“你要问什么,我知无不答。”
阮生衣坐到桃树下,说道:“她的名字很奇怪。”
“她是念师。”
钟离衣解释道,“她手中的珠子唤作‘念珠’,又叫‘大悲珠’,因念师施术时必有降雨,所以又叫‘落雨珠’,数千年来,念师们千年如一日,每逢人族与妖族相斗结束,他们就会现身洗净戾气,是古老又极具功德的一个流派。”
“一个流派?有很多念师吗?”
阮生衣奇道,“为什么不曾听说?”
“不多。”
钟离衣笑道,“总共有十七念师,数千年以降,不增不减。”
“那很厉害啊!”
阮生衣赞叹一句,追问道,“她念的咒语是什么?”
钟离衣摇摇头,说道:“那是念师们特有的咒语,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或许,那些咒语并无具体意义。”
阮生衣道:“这我倒是能理解。”
“罢了,闲时我再问谢大哥,看他知道多少。”
阮生衣忽然一笑,站起身来,“现在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说着便有动作,跳来跳去,一边口述“五叶莲开”剑招发出时产生的异象,“钟离大哥,我刚才使的是什么剑招?”
“行花剑围?”
钟离衣不敢肯定,却又笑道,“看来你和蓝玉人必有不解之缘。”
阮生衣粲然一笑,又比划了“万剑千莲”的剑招意境,嘴里“刷刷刷”的念念有词,喜滋滋道:“这个呢?”
“蓝玉人的‘满天神佛风随剑’。”
钟离衣道。“还有!”
阮生衣见自己的剑招都与蓝甚都有关联,激动得几乎要蹦起来,“我喊了声‘飒沓如流星’,就这样追着炎姑娘,她到哪我便到哪,很像你的‘姑苏残月,剑影随身’,这又是什么招?”
钟离衣的剑招是真正追着对手移动,属于主动出招,而阮生衣是先守再攻,拧了拧眉,笑道:“武学之道,殊途同归,这招‘飒沓如流星’,是你的剑招。”
阮生衣闻言脸一红,又暗自欣喜,忽又“哦”了一声,“这样呢,直直刺出一剑,狐妖想避开,却动不了,等着被刺中,为什么?”
钟离衣细听阮生衣描述剑招发出时的变化,道:“吸景驻光,夺神摄魄,人剑合一,剑气倏发而剑已猝然临身,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我未见人间有此剑境。”
阮生衣羞赧道:“钟离大哥,你太夸张了。”
“是吗?”
钟离衣想象阮生衣剑出无敌,奇绝、美绝、冷绝,抬头看细雨飘洒,有感而发,口占一诗,“如梦如幻如烟雨,时晴时作时不空。精华久驻经年岁,此迹长流水声中。”
“我的‘剑影随身’、‘沧海变迁’等招式或多或少都利用了身法,以速度为轴,你这招避无可避的剑法,杀人不返,招出夺魂,乃为禁忌之招。”
钟离衣建议道,“不如就叫‘红尘禁招’。”
“红尘禁招?好,好……那……”阮生衣大喜,“师父看我有天赋,一定会收留我了吧?”
“嗯,可以保持乐观。”
钟离衣欣然道,“蓝玉人想必有此功力,能帮你引导一二。”
“好,好……”阮生衣痴痴笑道,“我只记得剑招的形,不记得剑招的意,真是笨。”
“不笨不笨。”
钟离衣笑道,“若有同龄人看到你如此天赋异禀还这般纠结,非得气吐血不可。”
“那真是我的不是了。”
阮生衣笑了一阵,走到悬崖边上,回头跟钟离衣道,“钟离大哥,我有一事不明。那名女子设下‘画须臾之阵’后突然从这崖上一跃而下,至此不曾出现,你说她的老巢是不是在崖底下?”
钟离衣闻言微微一怔,心道:丫头闯进“梦逝之境”,原来没有看到桃花吗?“我会到崖底一探,咱们先回去养伤。”
钟离衣微微一笑,把话岔开。“钟离大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阮生衣并不想就走。“虽然想不通其中关窍,”钟离衣心里有很多疑问,挑了一个说道,“丫头,我在阵中反复做梦,真实,但又的确是梦。我猜你的处境更真实,炎姑娘受到的伤害,你的红发,你的右手,都说明了这件事。”
阮生衣被钟离衣盯凝着,浑身一阵燥热,“你还记得吗?”
钟离衣点点头,走过去把阮生衣拥入怀里,说道:“我当时想跟你说:‘不关你事。’因为纵然是真实的,罪在幕后黑手,咱们不能都倒下。”
阮生衣想起自己当时几乎崩溃,颇有些羞惭,呢声道:“我没想到她会骗我。”
梦境,幻术,假死,似乎都是为了激发阮生衣体内的力量,钟离衣细细思忖,想起桃花和阮生衣都能闯入“梦逝之境”,推测二姝之间必有一层玄妙的关系。而这层关系的连接点,便是阮生衣手中的“有狐”剑。以上却无法解释桃花为什么时而杀人,时而不杀。是因为“画须臾之阵”只能困人、不能直接造成伤害,还是因为对方看在阮生衣的面子上手下留情?钟离衣忽然有一种强烈而又不妙的预感,一切或许才刚刚开始,他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有此异术,她的能为超乎想象,咱们原非专职人士,对于妖物之事难免有许多盲点,等老道请来英道长和楚兄再从长计议,现在只要看守好封印便好。”
阮生衣点点头,心道:照钟离大哥的意思,皇甫公子他们应该也做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