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和皇甫居一在半山寺等候阮生衣下来,左等不到右等不到,跑到后山一看,空无一人,双双傻眼。俩人回到江陵客栈,有榣山别业丫头曦儿递上一封信,道是阮生衣在榣山别业作客,云云。谢瞻展信阅罢,随手把信塞到衣兜里,抬眼扫了眼巴巴等着看信的皇甫居一一眼,笑道:“原是慕容大美人爱甚瑕丫头,又教她老公转达邀请之意,没别的事,忙活了一个晚上,先休息吧,休整一日,明日启程入洛。”
皇甫居一咽了咽喉咙,没敢问谢瞻要来书信一阅,悻悻地走回房间,解下腰间的“风吟雨”兀自摆弄。他自忖在落入“画须臾之阵”之前曾吹奏“箫声镇灵岳”之曲,也算惊艳了一回,能引起伊人注意,怎么说都值得高兴。浮想联翩之际,脑海里又浮现出石窟幻境。“我当时明明被困在阵里,怎么好端端的就跑到石窟里了?”
皇甫居一十分不解。以为虚中有幻,不曾想那石窟却是真的。梦中之事,难不成也是真实的?“不对,我可没死呐,怎么会是真实的?”
皇甫居一握着竹箫摆了摆,“白姑娘没有中招,如卫长所言,是她打败狐妖,救众人脱困。”
“白姑娘举止藏掖,定是受了伤,却不想让旁人担心。”
思及此,皇甫居一不觉“哎”了一声,眼神发直,满含眷恋,夸赞道,“真是不可多得的妙女子,想其为人,大义凛然,又温柔体贴。她先救了卫长,受的伤必然是给卫长瞧见了……不错,白姑娘去榣山别业作客,不过是托词。”
“谢兄却说明日就启程入洛,嘿,白姑娘的伤岂是一日便能好转的?他可没我了解白姑娘的多。”
皇甫居一这般想着,只觉纵然看不到谢瞻收起来的那封信的内容,也不打紧了。可是……“白姑娘的衣裳怎么会披在尚公子身上呢?”
皇甫居一蹙眉难解。淅淅沥沥,雨打庭院。皇甫居一心绪不定,推门看雨,暗暗道:那名念师还在城里吗?这雨,嗯……还是亲自出来走走才长见识,都说念师行踪不定,神秘莫测,却被我碰上啦,哈哈,谁曾想过念师会是如此貌美之人?“浮云半空知有仙,雨洒北窗正好眠。哈哈,无奈啊。”
皇甫居一忽而朗然作笑,关上门,打开窗,坦然高卧。雨落风清,榣山别业外的竹林沾了雨水,更为苍郁。一人一伞,踱步而来。别业琴房,钟离衣著琴袍、散青丝,与一改红艳,穿着鸦青裘的阮生衣并坐听琴。对面琴台之上,慕容丹弦悠然抚弦。曦儿焚香,春花煮茗,并怡然而乐。钟离衣见曦儿、春花忙得差不多了,笑道:“曦儿、春花,这里没外人,你们坐下来一道品茗。”
春花嘻的一笑,坐到钟离衣身边,说道:“绮郎,你怎么乱来?”
曦儿焚香,不比春花“近水楼台先得月”,看春花坐着,哼了一声,走去夺过春花手里的茶盏,咕噜一声把茶水倒进嘴里一口吞下,叉腰笑道:“好呀你,我跑腿,你倒抢着坐在这里跟绮郎乱来。”
春花被曦儿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再坐着,起身道:“好好好,你委屈,昨晚是我赶车送客人回去,你偷偷跟绮郎饮酒,你怎么不说?”
曦儿看了看钟离衣,脸红道:“我喝一杯就醉了,你说你在这里多久了?”
钟离衣和慕容丹弦平时无事,看曦儿、春花几个拌嘴,叽叽喳喳,生气十足,也颇欢乐。“真是热闹。”
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谢瞻收了雨伞支在门边,不请自入,朝钟离衣和慕容丹弦各作了一揖,笑道:“卫长一视同仁,不分主仆,单为这个,我就高看你一眼。”
春花和曦儿都不说话,心道:你是谁,我家绮郎用得着你高看?“怪不得好女子都被卫长迷住。”
谢瞻又添了一句。“瞒者瞒不识,”钟离衣起身应付眼前的不速之客,笑道,“谢公子定然都已猜到了。”
谢瞻悠悠一笑:“前夜幸有卫长及慕容美人举酒属客,歌明月之诗,意犹未尽。而今有客无酒,有酒无肴,雨白风清,奈此良辰何。”
“我欲借瑕丫头一会,如何?”
谢瞻已是直说来意了。慕容丹弦眉眼轻抬,瞧了谢瞻一眼,目光落在谢瞻那顶软脚幞头的两只软脚上,总觉得好笑,“当知谢公子是为白姑娘而来。”
“然也。”
谢瞻道,“在下担心瑕丫头,便管不住双脚。”
慕容丹弦笑道:“有谢公子关心,白姑娘自当无事。”
“谢大哥,你没收到信吗?怎么不听话?”
阮生衣一直旁观,直到此时,才用袖口掩住右手上缠着的纱布,出言数落道,“总是唐突冒失。”
谢瞻当即不服,嚷道:“喂喂喂,是你好端端的有客栈不住,偏偏赖在这里麻烦人家,你还敢说。”
“你要借我去哪里?”
阮生衣笑道。谢瞻悠悠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春花和曦儿遵了主人之命把人带到凤鸣池边,上了画舫,谢瞻教阮生衣到船舱里候着,出掌一拍水面,随后进入船舱,对着阮生衣微笑。阮生衣左手扣着一坛“玉琼浆”,兀自畅饮,恣意潇洒。“丫头,我是不是很惹人厌?”
谢瞻笑道。“我这个人有点怪,”阮生衣把酒坛放下,咚的一声响,抹了抹嘴唇,笑道,“我偏偏就很喜欢你。”
“那为什么你受伤了,只告诉卫长,却瞒着我?”
谢瞻酸溜溜道。阮生衣笑道:“不想让你担心。”
谢瞻摇摇头,“你爱上卫长了,对不对?”
阮生衣抬眼一笑,“这用不着你管。”
谢瞻道:“他有老婆。”
阮生衣道:“我又没说要嫁他。”
谢瞻笑道:“在竹林里我听到你说‘相依’,若非谈婚论嫁,如何可得?”
“其实我已讨厌你了。”
阮生衣忽然收起笑容。谢瞻惑道:“何出此言?”
阮生衣笑了笑,说道:“你说担心我,可你来了这么久,说了一堆话,却没有一句是真心过问我的伤势的。你说,你讨不讨厌?”
“噢,对。”
谢瞻恍然道,“伤得重不重?”
“还好,没死。”
阮生衣被“没死”俩字弄得先扑哧一笑,伸出右手,红着脸道,“你自己看。”
谢瞻小心地拆开缠在阮生衣右手上的纱布,见伊人手背肿烂一片,皱了皱眉,心道:傻丫头。“你这是预先练习怎么打铁吗?”
谢瞻揶揄道,“还是那只狐狸皮厚?”
阮生衣难掩笑意,还嘴道:“我细皮嫩肉,你满意了吗?”
谢瞻只是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在阮生衣跟前晾了晾,笑道:“猜猜这是什么?”
“灵丹妙药?”
阮生衣微蹙娥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