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神色悠然,似放线垂钓,怡然自得,轻轻笑道:“十七念师有特定名号:上甲,会乙,丙,涉丁,著雍,屠维,奇,迢迢,玄黓,昭阳,东门十一,去者十二,书十三,岁云十四,气至十五,客方十六,明月十七。每个念师都有一颗‘念珠’,效用大抵相同。”
“这个小生有所耳闻。”
皇甫居一附和道。谢瞻嫌弃地瞧了皇甫居一一眼,继续道:“如上所述,‘明月十七’并不是普通的人名,须继承念力,脸上出现绮纹者才有资格自称‘明月十七’。”
阮生衣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谢瞻道:“据说每个准念师在继承念力之前就已物色好了继任者,当准念师继承念力成为新任念师之后,会在继任者身上结印,这个印叫‘念师印’。”
“继承念力的方式有两种,并且都是通过‘念师印’来完成的。”
谢瞻顿了一下。阮生衣问道:“是哪两种?怎么完成?”
谢瞻笑道:“正常和非正常两种。比如我传功给你,是正常的一种;可万一我掉进凤鸣池淹死了,我的念力就会通过‘念师印’自动转移到你身上,这是非正常的一种。”
“谢大哥,你乌鸦嘴。”
阮生衣笑道。“不对呀。”
皇甫居一突然开口,挠了挠头,欲言又止。他发现谢瞻的话里有漏洞,但又怕说出来会拂了谢瞻的面子,是以犹豫。阮生衣对谢瞻抱有极大的信任,一时未能听出漏洞,看了看皇甫居一,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谢瞻悠悠笑着,心道:这呆子倒是挺机敏的。“没事,你说。”
谢瞻坦然道。皇甫居一咳了一声,“先不说继任者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单说念师本人,她有继任者,前提必须是先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要万一在这之前她就没了呢?小生不信数千年下来都会凑巧到没有任何意外。”
阮生衣看了看谢瞻,然后朝皇甫居一竖起了大拇指。“换言之,”皇甫居一心里一乐,却是谨慎道,“谢兄说了许许多多条条框框,其实都没说到念师为什么能流传数千年这个点上。”
“对!”
阮生衣接话,忽然盯着皇甫居一道,“我刚开始就问他们是怎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你还说什么‘只要有信念’,真是瞎扯。”
皇甫居一哈哈一笑,连连道:“是是是,小生真是张口就来了。”
俩人一唱一和,同时把矛头对准谢瞻。谢瞻愣道:“都看着我干嘛?”
阮生衣哼哼一笑,“谢大哥,要不是皇甫公子,我还傻乎乎听你哄。我在想‘十七念师’是个神秘的流派,世人流传着他们的名声都可理解,但那些继承方式、结印、脸上世代流传的绮纹,恐怕都是宗门绝密,若非念师本人,如何晓得?”
“绮纹就是念力的象征,这个稍微动下脑子就能猜到。”
谢瞻摊摊手,面不改色,“至于其他的,呆子不是挑出毛病来了吗?”
“喂,我认真打听,你跟我胡说一通,这好吗?”
阮生衣伸腿就蹬了谢瞻一下。“是这呆子说的嘛!”
谢瞻指着皇甫居一道。皇甫居一呆道:“我?”
“不就是?”
谢瞻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是你说的?”
“呃……哈哈,小生也就随口胡说。”
皇甫居一笑道。谢瞻道:“我也是。”
阮生衣气得一笑,哼道:“谢大哥,咱们说认真的。”
“那只有鬼才知道了。”
谢瞻呵呵一乐,“依我看,他们要么是有趋吉避凶的神秘法门,要么就是有古老的传承秘法,要么两者有之。”
阮生衣叹道:“就连谢大哥都不知道,可见他们的确是神秘得很了。”
“哎,大可不必悲观。”
谢瞻却又来劲,“你想打听,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咱们出去寻一只妖物来打杀了,静候念师赶来,抓住一个严刑逼供,就都知道啦。”
皇甫居一即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打打杀杀,总归不是好事。”
阮生衣笑道:“不说他们了,若有机会再遇到明月姐姐,我问她就是。”
谢瞻道:“说不定你有这彩头。”
“怎……”阮生衣正欲反驳,忽然一笑,说道,“是啊,这段日子以来,桃花仙子看似无缘无故地针对我,恐怕并非如此。我身上有奇怪的东西,或许就是妖物接近我的原因。只要这个假设存在,我就有遇到妖物的机会,也就有再次遇到念师的机会。”
“白姑娘切莫多想。”
皇甫居一听出阮生衣的话里有伤感之意,宽慰道,“妖物害人,自与白姑娘无关。谢兄随口一言,咱们大可不必当真。”
“阮丫头什么时候跟你是‘咱们’了?”
谢瞻在心里暗暗好笑,打趣道:“我可不是随口说说,瑕丫头所到之处,那真叫桃花满天。”
皇甫居一闻言把头稍稍撇开,假装听不懂谢瞻话中之意。“你不是桃花就好。”
阮生衣略略白了谢瞻一眼,扣着酒坛灌了几口酒,笑道,“不过说来也是啊,我出自武陵桃花源,又在桃花源掉……掉进这偌大的江湖……”皇甫居一听阮生衣笑嘻嘻地说她出自武陵桃花源,不知对方说漏了嘴,反以为阮生衣是拿他要去武陵桃花源退婚之事说笑,应和道:“湖天有桃,美哉美哉。”
阮生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道:我在桃花源掉进了谢大哥和大姐姐的桃花梦境里,见了那条传说中的大河,看了两岸无边无际的桃花,喝了那壶饮之不尽的“桃花风流”,如今走到荆州城里,还要碰上桃花天仙……“我当真跟桃花有着不解之缘吗?”
阮生衣喃喃出声。“喂,嘀咕什么呢?”
谢瞻问了一声。“哦,没,没什么。”
阮生衣回过神来,仰起脖子咕咕饮酒,掩饰慌乱,心道:我不能再想谢大哥了。想起半山寺后崖桃树下的神仙之容,阮生衣轻启朱唇,小声吟唱,歌曰:坦率之主,太古遗民,饮一壶酒,赋一篇诗。由来自古,梦解神咒酒解痴。山花向人语,四季长行序,君击鼓,听我歌者皆如许……画舫里歌声悠扬,凤池上雨点稀疏,谢瞻两手担着后脑勺,靠在一旁的船壁上,静看才子吹箫,美人轻歌,心道:也算仁至义尽,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