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早，襄阳招引司镇妖楼楼主郁心子如往常一样早起，独自在镇妖楼别院的小池阁里喂鱼，突然察觉到一股极强的灵力接近，晓得是有同级别甚至是更高级别的镇妖师进入襄阳了，心下欣喜，却仍然悠闲自处，只等属下前来报讯。走进来的不是属下，却是襄阳招引司墨衣卫卫长应羽。应羽踏步如风，走进小池阁时带起一阵风，将郁心子的毛发吹起，手中的鱼食也飞洒而出。郁心子把鱼食往池面上一撒，拍了拍手，慢悠悠地伸手一请，示意应羽坐下，笑道：“应兄这么早就有空，实属难得呀。”

“你原来知道我累死累活。”

应羽坐下道，“有七个白衣僧袍的和尚从北边来，打马呼啸而过。”

郁心子察觉到那股灵力越来越弱，疑道：“佛脉众僧只有法明师侄穿白衣僧袍，怎么却有七个？”

应羽道：“你这是在问我吗？”

郁心子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笑了笑道：“没在问你。”

应羽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看不正常。”

郁心子心中已有猜测，说道：“法明师侄虽然年轻……”“二十有三不算年轻了，就是小一辈。”

应羽头戴无脚幞头，身穿墨色锦衣，腰悬编制墨刀，脚踏乌丝皂靴，与钟离衣作为墨衣卫卫长的穿着制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张脸不是清朗俊美，而是严肃刚毅。郁心子笑道：“至少比咱们年轻。”

应羽道：“若是有什么大事，咱们随时可以支援。”

郁心子摆摆手，微微笑道：“若是法明师侄都应付不来，咱们或许帮不上什么忙。”

“也是。”

应羽站起身道，“虽然我个人觉得你是在放屁！”

“哈哈哈。”

郁心子笑着摇摇头，把话岔开道，“这几年来妖物异动频繁，或许又有什么大怪物出现了，下一城是巨明师兄的场子，轮不到咱们操心，安安逸逸，喂着小鱼儿，多好的。”

郁心子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颇为郁闷，他想七人白衣，怕是哪个行脚的高僧已遭毒手，而他坐镇襄城，不能草率出动，当真心痒难耐。这还不算，他还得故作轻松瞒着应羽，以免急性子、暴脾气的好友当下就拉出一队人马去追赶法明，荆门距离襄阳不远，却是荆州招引司管辖，一旦碰上荆州墨衣卫，难免有越权抢功之嫌。“聊点别的？”

郁心子见应羽没什么反应，咧嘴一笑。“咳。”

应羽咳了一声，咽了咽喉咙，“没什么好聊的，那个……你准备好我女儿的生日礼物了吧？”

“哎呀！”

郁心子一拍大腿，“今天就是小华生日了吗？你看我！只顾着喂鱼，差点忘了！”

应羽面无表情地白了郁心子一眼，“是明天，大哥。”

“哦……哦……哦……”郁心子的眉头越皱越深。“哈哈。”

郁心子突然一笑，指着池水道，“我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个刹那。”

应羽道：“照这么说，你是‘鱼’不可及了。”

“哪能！”

郁心子笑道，“送大礼好吧？”

应羽笑道：“却之不恭。”

提到应小华，郁心子想起另一个名字——郭振天。郭振天是应羽义兄郭文之子，与应小华同月同日生，却比应小华长五岁，五年前离开襄阳，漂浪在外，至今未回襄阳。每逢郭文祭日和郭振天生日，应羽都会给义兄上一炷香，聊一会。今年早春的时候，应羽收到“大铁剑”雷斋的来信，信中只有寥寥几行字，一行说郭振天学艺有进步，一行说：小天念乡，可怜见。应羽把信给郁心子看，说：“你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郁心子知道应羽的意思，笑道：“就是雷兄的意思。”

应羽哼道：“臭脾气！明明心软，一定不让小天回来，哪怕只是半天！”

郁心子道：“当年郭兄把小天托付给雷兄，雷兄明确说了，收留小天可以，但须随他漂浪。郭兄都没意见，自是晓得雷兄有一套法门。”

应羽默然不应，少刻，叹了一声。郁心子跟着微微一叹，笑了笑道：“话说回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雷兄一诺千金，势必不会回头，看他这封信寥寥数语，却也能感受到他的苦处。”

“我知道。可是……哎，罢了，不提他了。”

应羽来回地走，可见心绪难定。郁心子指着信道：“这里还有一句。”

应羽早就看过了，闻言仍然把信纸抢在手里，笑道：“小天能够参加‘山海奇观’，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这日早上，除了法明路过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和议论，其余诸事安宁，并无异样。但就是在这片安宁里，似隐隐藏着一股杀气。午前，招引司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一袭银衣，手里抱着一个木匣子，贵气逼人；一个书生打扮，戴着一顶软脚幞头，嘴角衔着一抹笑意，给人一种不愉快的感受。这两个人不报身份，只由银衣人暗中掏出一张令牌，说了两件事。一件是守城，不许妖物侵犯百姓；一件是保密，不许泄露来客身份。郁心子和应羽不敢怠慢，抖擞精神排兵布阵，后半日在紧张和疑惑中度过，并无大事发生。二十二日一早，不见银衣人回来，应羽担心出事，有些按捺不住，找上郁心子商量对策。郁心子心里也纳闷，除了曾感应到法明身上的灵力，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妖息侵入襄城地界，但架不住银衣人的身份特殊，又不得不信。明知应羽的担心有道理，郁心子仍然不敢擅作主张，劝道：“以尚公子的实力，我相信没有他摆平不了的事。他身边之人或许也当真有些本领，不必担心。”

应羽总觉得会有事发生，但妖物之事由郁心子做主，他只能徒叹奈何。过午，未初。郁心子身体猛然一震，低喝道：“有妖气！”

“声东击西？”

应羽反应得极快，同郁心子对视一眼，正欲赶往招引司前部应对，忽见一人墨剑华裳，早已冲进镇妖楼地界，如入无人之境！那人朝这边一揖道：“在下……”“何方妖孽，竟敢进犯本司镇妖楼！”

郁心子大喝一声，双手一拍，结了一个道脉“抱山印”，口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抹开色瞳一看，来者浑身妖气，是妖无疑！“看刀！”

应羽干脆利落，墨刀出鞘，猛地朝钟离衣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