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唤住准备离去的店小二,“先去准备一盆热水,就送去我房中吧,让她好生洗个澡。”
“是是是。”
店小二满口答应,没有半点不耐烦,对他们做小二的人来说,客人的话就是命令,特别是有钱的客人。说起来,那丫头片子命还真好,前脚还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后脚就认了一个天仙般的姑娘做主子,虽说是侍候人,但至少衣食无忧。在店小二离去后,辛夷将晓月领到她的屋子,又寻了一套衣裳递给她,微笑道:“我与你高矮差不多,你先凑合着穿,待明儿个空了,再领你去做几身衣裳。”
晓月激动地手都发在发抖,差点连衣裳都没接住,好不容易接过了又忐忑不安地递了回去,结结巴巴地道:“我怎么能穿小姐的衣裳,我……我随便找一身就行了。”
“让你穿着就穿着,哪来这么多话。”
辛夷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将衣裳塞到晓月手中,后者感动地险些又落下泪来。这时,店小二提着满满两桶热水进来,利落地倒进屏风后面的木盆之中,随后又提了两桶,一桶照旧倒入木盆中,另一桶由是放在旁边备用,上面还有一个木勺,便于水凉的时候掺水。“好了,你洗吧,洗过后我们一起下去用午膳,你记得把门插好,免得有不知情的人不小心闯进来。”
细细交待了几句后,辛夷走了出去,走出房门,方才发现江行远就站在门边,看到她出来,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清雅的笑容,“趁着还有时间,陪我去外头走走可好?我看旁边一家茶铺,我们去试试。”
辛夷看了一眼门内若隐若现的人影,颔首道:“也好。”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果然出了客栈不久,便看到一家茶水铺子,角落里还摆了几张桌子,此时将近晌午,所以铺子里没什么人,掌柜看到他们进来,热情地招呼着落坐。江行远点了一壶茶与几碟子干果点心,那掌柜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捧了上来,江行远接过滚烫的茶壶,亲自替辛夷沏上茶,“尝尝看。”
辛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颜色倒还不错,味道就差了许多,与他们带来的茶不可同日而论,只能说是勉强可入口,不过比起昨夜楚孤城拿出来的茶叶,那可好了许多。辛夷搁下茶盏,望向与她一桌之隔的江行远,“说吧,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收下晓月?”
江行远盯着盏中浮沉不定的茶叶,头也不抬地道:“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辛夷取了一粒花生米在指尖徐徐揉搓着,随着她的动作,裹着花生的红衣纷纷落下,露出里面莹白饱满的花生肉,“如果她说得那些话都是真的,那确实可怜,可惜啊,并不是。”
江行远剑眉微微一扬,带着三分笑意抬起头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她给我看伤痕的时候。”
辛夷拍一拍沾在手上的花生红衣,淡然道:“我虽未踏足过青楼,但在嵊县时曾见过一个从青楼逃出来的女子,她的自叙与晓月一般无二,只除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她身上没有丝毫肉眼可见的伤痕;因为在青楼里,姑娘的皮肉是最值钱的东西,无论哪一个老鸨都舍不得动一分,因为万一打坏了,留下伤痕,那价格可就差多了,所以她们都会用一些龌龊但不见明伤的手段,譬如针扎,又或者……黄蟮。”
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辛夷脸庞微微发白,手下意识地按着胸口,想来那不是什么太愉快的回忆。在按下胸口几欲作呕的恶心感后,辛夷道:“你呢?”
“比你早一些,不过不敢肯定。”
江行远咽下口中的茶汤,凉声道:“在你陪她回屋的时候,我问过店小二,他之前从未见过晓月在街上乞讨,今日是头一回,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仿佛是在等我们。”
辛夷仔细听着,蹙眉道:“既然怀疑,为何还要收留她?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赶走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既然如此,不如顺对方的意思,让他以为计划一切顺利,从而放松警惕,给我们反扑的机会。”
江行远轻摇着手里的茶盏,好不容易凝聚完整的倒影被他这么一动又变得支离破碎,少有的冷漠声音在这间小小的茶铺中徐徐响起,“与其一味躲闪,整日战战兢兢;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辛夷暗自点头,随即玩笑道:“所以我就成了长公子鱼竿上的诱饵?”
“当然不是。”
江行远连连摇头,“我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来意不善的人留在你身边侍候,答应她不过是权宜之计,六姨傍晚就能回来,到时候我就找个借口,将晓月调去六姨身边。”
江行远见辛夷沉着眉眼始终不出声,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心下着急,再次解释道:“我真是这样打算的,不是临时找得借口,我断然不会拿你的性命去冒险,这个我可以对天发誓,你相信我!”
看到他这副焦灼紧张的样子,辛夷终于崩不住笑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这一声笑仿佛是引子,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江行远诧异地看着前后反差巨大的辛夷,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笑成这样,正要询问,忽地心中一动,脱口道:“你在捉弄我!”
辛夷一边努力地憋着笑意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哈哈,我……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哈……自己误会了!”
“你这丫头,越来越胡闹了!”
江行远故作生气地喝斥着,右手越过桌子,屈指往她光洁的额头上弹去,本想弹重些给她点教训,但临到手边,又心有不忍,收回了大半力道,等落在辛夷额头时,已是轻若蜻蜓点水。辛夷揉一揉额头,笑着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好,请长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
江行远原本也没有当真生气,这会儿见她这般说,无奈地摇头,“罢了罢了,真是没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