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雨声淅沥，零零碎碎的声响，似要滴入心上。身上袭着寒意，拢了拢地上的稻草，这才放下手去。新雨扑入尘土的气息，夹杂着丝丝干腥之味没入鼻中，唇边零星血迹点点，却是咬过离洛胸口未拭干净的淡痕。关小诗两眼发虚的躺在稻草之上，鬓角湿透，火光跳跃，光线尽处依稀可见离洛红衣映着火光灼灼，面容如月清凌。密织如线的雨幕，倾泻而下。神识萎靡间，关小诗只怔怔盯着洞外天地似珠帘扯断般纷乱，为了不让自己昏睡过去，掐得自己手心又掐得狠了，掌里一片刺疼非常。离洛将自己扔在这里，也不怕自己逃跑，一声不吭的离了有半个时辰有余，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干枝，洞外便哗哗下起了大雨。怎么逃跑？真的跑不动了。在医倌裹住伤口的薄纱，现在已无一块好用的地方，那伤口早已如火烧的赤疼，疼的她快呼不过气来。干枝啪啪作响，洞里暖融，她身上却寒冷一如冰窖，干枝烧得旺火离她甚远，离洛也不管她，任她蜷在稻草之上瑟的发抖。那脸色白的说是像鬼也分毫不差，喉咙一痒，竟是苦笑溢出声来，偏偏这一声轻薄似尘的声息，突落离洛耳中，却是让人骤然不悦的很。侧眸睇她，离洛目光沉凝，她的臂上衣衫撕口大开，之前撕开衣物观看她的伤口，也无心留意她的衣物怎样，现在，单色褴褛青衣覆着破臂，倒是映着她一副狼狈脏污的模样。离洛脚步顿起，走向于她，关小诗两眼滞着洞外疾雨，许是丝毫未察，只一个劲的呆呆愣神。额上急生冷汗，愈发祔着她面容苍凉，离洛冷了声线，道“落得这副模样，你竟也笑得出，倒是小看你了！”
。垂着的眼帘下是那人的脚边衣裾红色，目光寻着那人的声线移去，只见，离洛眸子里尽是暗夜深邃，与洞外疾雨的天空几分相似。关小诗蜷窝在地，身上凉的紧，唇上干涸，试了几次，方寻回自己声音，只得低哑无力答道“没有”。真是没有，不过苦笑而已，又怎得惹到了他？两字答完，已是大耗心力，眸光低了下去，当真再无力气与他争辩什么。洞中沉静许久，终于以为颓萎到要阖上眸子，瞬间，关小诗耳际却传来不掺任何情绪的话语“把这个吃了”。意识被他一语惊醒，努力撑开眼皮，视线上移，一颗红色尾药静静躺在离洛掌心，丹药弥香，慢慢流入鼻尖，一股薄荷之味。这是什么？神识方乱，不得细细之想，离洛已是俯下身来，指腹一捏丹药，不管不顾仍进了她的嘴里。喉中一滑，那丹药已滚入她的腹中，刹时，腹上暖过灼灼煨意。四肢百骸的毛孔张透，煨意通流全身，竟把之前寒意煨的一丝不剩。果是神奇，意识清醒几分，关小诗指节一动，力气也比刚才来得大上些许，不过才是一刻，恢复却是如此之快，惊疑间，又向离洛看去，出声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见她额上冷汗稍褪，似是有觉她会如此问他，离洛身形一转，近至火堆旁侧，根本不答于她。支手着地，力气微有收回，关小诗蜷着的身体难受，便略撑着肘胳，至稻草上坐了起来。太多疑问堵在心间，她也不是厚着脸皮之人，白日两人争执激烈，后，离洛将她带到这山洞里，她便一直半焉着神识，时而犯昏时而清醒。早该问他的事，不知为何总是问不出口。许是知道了她是他的婢子之后，总觉，心上黯然大过身体伤口疼痛，加上李婶、狗儿、小僮、大夫，串串之事袭上心头，悲恸沁着情绪，寸寸缠着自己。离洛扼杀黑衣喉咙之时，像是见惯不惯，总归不是太过震惊。是以，必是以前见过离洛杀人。而以前之事，任她拼命再想，也是想不起的。纵使想起又能如何，不是说了她是他的婢子么？婢子？如此这般可笑的称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狠狠划了一刀，生生划得人神经麻痹、鲜血淋漓。脑袋就是想破，也不会想出自己是他的婢子罢，记得李婶在醒来时和自己说过，两人在河边被狗儿发现，那时两人指节紧扣，直到李婶带人过来，依旧是指节扣得死紧，用了好些力气才将两人紧扣的手指辦开。李婶当时啧啧对她说道“那红衣公子必是你的相公罢，那红衣公子对你可真好，胁骨都断了几根，还将你护在身下，紧紧扣住你的手不放，可惜啊，我家狗儿那个死鬼老爹去得早，不然……”唉叹一声，李婶却未把话说完。初醒心境懵懂至极，她只怔怔看着李婶咂咂说着，并未留意什么。现来想来，只觉李婶话间略带好笑之意，什么公子相公？什么妻子夫人？再多揣测，不过两字“婢子”来得实际与惘然。定下心神，目光朝着离洛望去，声音低哑难听“现在可否告诉我那些黑衣之人是谁了？”
。被他扔到这个山洞之前，亦是问过他关于黑衣之人的事，可他就是不答。不答就不答罢，可，她还是总归要问的。一记冷寒目光从她身上带过，关小诗未觉不对，离洛却已出声“我以为你已知趣，不想原来还是厚脸皮的紧”。离洛话语着实让人费解，关小诗沉吟半晌，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又自嘲道“是啊，若不脸皮厚的紧，在李婶的小院时，便不会跟着你了，也不会让小僮与那大夫因我而断了手臂，我自知脸皮太厚，但却也不得不问，亦是必须得问”。重眸似是微微闪过一丝黑寂，离洛打量上她些许，“倒是有自知之明了”。关小诗抬眸对上他的打量目光，笑道“早被你强行扔在山洞时，就有了自知之明，你是主子，我是婢子，婢子不能逾了主子的意愿，所以，我也不再求你让我去找回李婶与狗儿的尸体了，也不央着让你放我去看断了手臂的小僮与那大夫了。却是，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要弄清的，总不能白白欠了别人那么多，竟还做个糊涂之人”。洞外刚起雨时，还是霞晕半掩的昏色暗天，那时神思也算清明，离洛抱着些许干枝走了进来，身上冷汗湿透衣衫，她用尽所有气力朝他看去，低声求道“你不准我去找李婶与狗儿的尸体，让我去瞧一瞧那被你折断了臂的小僮与大夫也好，可是行与不行？”
。离洛淡睇了她一眼，轻吐一句“伤口不疼了？”
淡淡一句，就将她所有心思压了下去。嗯，伤口很疼，疼的快要死去。就算离洛答应自己，就算意志再是坚定，拼着身上伤口，也走不出这洞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