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汉沉着脸从村长家走出来,回想刚才村长满脸愧疚的样子,心里不知道该不该恨。村长也是为了自己好,徐老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朝二喜嫂家去,一路上看着村里熟悉的路,回想着在这个村子里经历过的一切。娶妻生子,孩子会走上学到大学毕业,村子的每一条路上都写着过去,每一寸土地里都有回忆。终究是故土难离。时隔二十多年,徐老汉已经没有当年,带着弟弟妹妹走出水灾的闯劲儿了,五十多岁的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最终成为后山上的一把黄土。“村里待不下去了,收拾收拾,我们去城里。”
徐老汉在妻儿面前,不太想表现的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从前我带弟弟妹妹闯出来,现在轮到二十带我们出去闯了。”
徐楠没有想到村长叫走徐老汉是为了这事儿,他是受过法律教育的,知道村长这种做法是不合法的,可徐老汉却拦住徐楠,不叫他去理论。“在农村比不得城里,虽说法律大过天,可法律外的人情世故是山里的生存法律。”
徐老汉叹了口气道:“村长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要是不走,他还有别的理由,你要是去理论,就是撕破脸了,伤了和气不说,以后想要再回来就难了。”
“再回来……”徐楠喃喃的重复着徐老汉的话,“爸,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这不是一句空话,徐楠的脑袋在刚才已经做出了新的应急预案,他已经决定带着父亲去找徐佳莹。自从徐楠拒绝了去徐佳莹家的果园做技术顾问以后,徐佳莹三天两头的往徐楠家里跑,试图游说他。现在即便是徐楠不想答应,眼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正是答应徐佳莹的好时机。不过在离开村子前,徐楠还想给自己的亲人一次机会,他借口回家那点东西,二叔家走去。徐老二曾经居住的小瓦房已经搬空了,就搬到了隔壁徐楠花钱和心思盖起的房子里,徐楠去的时候,徐老二两口子正指挥着建筑队工人在墙上抹腻子。“哟,出来了,也没饿瘦多少嘛。”
见徐楠进来,徐老二没有半点愧疚之色,他将徐楠堵在院子门口道:“你可别再打架了,这里已经是我的房子了。”
“我来拿我爷爷奶奶的牌位。”
徐楠面不改色的朝院子里走,却被一门冷水泼在身上。牛彩霞端着空水湓,装作一脸吃惊的样子,“你瞧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了,这不是刚从拘留所出来的大学生么,真是不好意思了。”
初冬的太阳软绵绵的,不能蒸发点水的凉,这份凉便肆意妄为的钻进徐楠的心里。“婶子,我今天是来给你道歉的。”
徐楠说着,深深的给牛彩霞鞠躬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儿,把三个舅舅打伤了,真是对不起了。”
徐楠的举动让徐老二家里干活的工人停下了动作,他们都是周围村里的工人,多少也听说了徐家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听说的徐楠是个调戏寡妇,打伤长辈的混小子,现在看来,也不能全相信流言蜚语。“少给我猫哭耗子,赶紧给我滚。”
牛彩霞将手里的脸盆扔在徐楠脚下,冲着徐老二叫到:“你是死人啊,还不把他赶出去。”
“徐楠,你赶紧走吧,你爷爷奶奶的牌位早被你爸拿走了。”
听到媳妇大吼,徐老二马上进入蔫了的状态道:“你以后别来了,省的我被你连累的受罪。”
“二叔,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把我扛在肩膀上,你还打过村里欺负我的小孩呢。”
徐楠再次给徐老二鞠躬道谢后,大步离开了。村里的人还算厚道,徐楠一家离开村子的时候,只有几个看热闹的人,他们端着胜利的微笑,与徐老汉告别。二喜嫂哭着追到村口,拉着徐楠母亲只哭不说话。“他嫂子,得空我就来看你。”
徐楠的母亲脸上也挂着眼泪,不知道是为二喜嫂还是为自己。知道徐楠要走,最难过的要属二喜嫂,她焦急地看着徐楠收拾着东西,想说的话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楠扛着行李出了门。一路跟着徐楠身后,二喜嫂反复的给自己鼓励,最终不敢说出那句,“你入赘到我家就不用走了。”
往村口走的路上,徐楠反复叮嘱着二喜嫂孵化小鹅的方法,“孵出来的小鹅,你自己留几个,剩下的都卖了吧,就当是我还你卖草莓的钱了。”
到了村口,徐楠交待完养鹅的事情,扶着徐老汉大步走出村口。““婶子,你说过你要认我当闺女的。”
二喜嫂当着围观人的面,在徐楠母亲脚边跪下道:“你今天就认下了吧,往后再到村子里来,就当来走闺女了。”
徐楠被二喜嫂的仁义感动,当真就劝徐老汉收下二喜嫂这个闺女,当着村里人的面,在村口接受了二喜嫂磕下的头。本来徐楠走的并没有什么牵挂,有了二喜嫂这个仁义的姐姐在村里,他才有一点不舍,他悄悄的跟二喜嫂承诺,一定会回到村子里,才跟着父母走了。到了县城里,徐楠由原来的跟在徐老汉身后,变成了徐老汉跟在徐楠身后,徐楠知道,父亲老了,需要他来领着父亲走出一条路来。县城的水果收购站里,徐佳莹并不在,徐楠只得将父亲安置在收购站里等着,自己去徐佳莹的家里去找她。徐佳莹家的豪宅前,徐楠等了十几分钟才见有人来开门。“你找佳莹啊,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吧。”
一个保姆模样的阿姨打开门的一条缝,没有让徐楠进去的意思。徐楠面对保姆,不知道该怎么说徐佳莹聘请自己的事情,只能说自己是她的同学,找她问点事儿。“你打她电话吧,徐太太吩咐了,佳莹不能出门也不能见你。”
还不等徐楠说出自己的手机已经在打架的时候丢了,保姆就关上了徐楠好不容易敲开的徐家大门。回水果收购站的路上,天已经快黑了,徐楠摸出兜里所有的钱买了几块烤红薯,捂着它们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吃了这口红薯,今天睡在哪里,明天吃什么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