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晦暗不明的眸子里浮过一抹一闪而过的杀意,但又迅速的被他遮掩过去,意有所指的轻笑道:“本宫既为东宫,便该尝一尝世间百味,再难以入口的茶,本宫也喝得下。”
朝以禾礼貌而冷淡的颔首,亲自把他迎到了正厅,暗暗给红黛使了个眼色:“泡一壶咱家‘最好’的茶,别怠慢了殿下。”
红黛强忍着笑意心领神会的应声,快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她毕恭毕敬的把茶盏送到了太子手边,温声道:“殿下请慢用。”
他矜傲的颔首,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表情顿时凝固住了。他的眉头紧拧着,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动了几下,好容易才‘咕咚’一声把茶咽了进去。他咂舌,缓声道:“回头本宫赏你们些好茶,好歹江参领也官拜三品,平日喝这个,未免太节俭了。”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笑:“一饮一食都是皇上的恩典,对殿下来说兴许不算好,但对我们而言已经很足够了。”
“江夫人很懂得感念皇恩,这是好事。”
“听说殿下被皇上禁足,您深更半夜的过来,就不怕皇上知道了责罚吗?”
太子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坐在椅子上淡淡的说:“只要贵府上的人都能管得住嘴,父皇就不会知道。江参领的伤势如何了?”
“劳殿下垂问,还死不了。”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研磨出几个字,毫不掩饰眉眼间的寒意。他饶有兴致的逼视着她的眼睛:“听江夫人这话像是对本宫有怨气,不过你该谢本宫才是啊,要不是本宫赏了江参领这一顿板子,他还怎么向父皇表忠心?”
“殿下既然知道拙夫的顾忌,今晚就更不该来。”
“父皇终究是老了,江参领效忠本宫就是效忠新君,这样的道理他总该能想通。本宫冒着被父皇申斥的风险帮他顺水推舟的唱这出苦肉计,就是本宫招揽他的诚意,还请江夫人代为转达。哦对了,本宫对江参领的家事也有所耳闻,本宫一向惜才,只要江参领愿意投入本宫麾下,将来他的前程自不必说。你和夏氏,定能得封个诰命。”
朝以禾心里微动——他没提到林氏,这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亏得林氏还以为傍上了太子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个新的靠山,殊不知在太子眼里,她不过是随时都能舍弃的一枚棋子。她波澜不惊的勾唇,把他的玉牌轻轻放到他的手边:“臣妇只是个小郎中,那诰命不当吃不当穿的,臣妇不敢妄想。至于我夫君嘛……来日等殿下继位,拙夫自会全心效忠。”
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两分,声调也沉了下来:“本宫知道了,让江参领好好养伤,江夫人不必送了。”
他悻悻的起身,顶着夜色快步离开了。见他走远了,红黛朝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以为投了个好胎就了不得了?照他这么说,他把咱们郎君打成那样,咱们还得感恩戴德的谢他不成?”
朝以禾深吸了一口气,睨着她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后这样的话可不敢在人前说,要不然连我也保不住你。”
她吐了吐舌头,低声嘀咕着:“我知道嘛,我也只在娘子跟前说说。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看不惯有什么用?谁让人家是太子呢。”
“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没登基呢吗?保不齐皇上什么时候就把他给废了!”
朝以禾苦笑着摇摇头,抬手弹了她个脑瓜崩:“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敢说啊!易储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要不是有不可饶恕的大罪过,哪能轻言废立?看来我真是把你给惯坏了,惯得你什么都敢想!”
她们正低声议论着,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闷响。她心里一紧,赶紧快步冲到后面,没想到江如蔺正龇牙咧嘴的扶着郑岩的胳膊,悄悄咪咪的想往外溜。见是他,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转眼小脸又绷紧了:“你伤的那么重,怎么下床了?要是再把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江如蔺顿住脚步,干笑了两声:“我听郑岩说来人递了一块玉牌进来,便猜到是太子,我怕你支应不住他,忍不住来看看……谁知道我娘子这么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那番话说的是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真给为夫长脸啊!”
“少拍马屁!赶紧给我回房去,要是扯到伤口了,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他从善如流的连连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全听娘子的,我这就回去。”
朝以禾看他这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终究还是不落忍的亲自搀扶着他,慢慢的挪回了房里。因为伤在大腿后侧,他躺也躺不下,只能侧卧着或是趴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朝以禾,更显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透出些可怜。她狠狠的瞪了江如蔺一眼,一勺一勺的喂他吃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担心的问道:“我看太子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咱们三番两次的拂了他的好意,他要是死了招揽之心,对咱们下死手怎么办?”
“不会,至少眼下不会,咱们只是不愿为他效力,好歹不算他的政敌,就算他容不下我,也得等他登基后再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处置我。到时候我就辞官,带着你和我娘,咱们回黄屿村去。那时你还给村民们看病,我还上山打猎,咱们再生两个娃娃,过逍遥日子。”
见他有成算,朝以禾心里也稍稍安稳下来一些。次日一早,她正要去给江如蔺煎药的时候,有丫鬟来回禀,说林氏打算从府里搬走,挪回江府住去了。红黛撇了撇嘴,不屑的说:“搬就搬呗,难不成还指望我们娘子敲锣打鼓的送她走?”
“不是,红黛姐姐,老夫人……把不少咱们府上的东西都装箱了,看那意思是要一并带走的。奴婢刚才看了一眼,既有琉璃花樽,又有翡翠的摆件……”朝以禾冷笑了一声,迈步就往西厢走去——她就是把那些东西都砸了,林氏也别想带走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