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邕不知道的是，这个身在新西兰的李察，其实是个美国人。　　美国人最喜欢的就是改变世界，只能说张邕或许真的聪明，也可能只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他这段话非常打动这个美国人的心。李察本来决定象征性的问几个问题，然后快速结束这段面试，并向卡尔汇报，封耘是个更好的选择。但因为这句改变世界，他决定再多给张邕几分钟。　　“这套系统，你理解多少？……”　　“你觉得最核心的部分在哪里？……”　　“你觉得这套系统想尽快完善的话，我们需要做哪些事？……”　　“说说你认为哪些行业的发展会对这项技术产生影响？而这项技术本身又会促进哪些行业的发展？……”　　“这套系统会有怎样的未来？你的职责和它的未来怎样联系起来？……”　　……　　李察的问题源源不断，越来越深入。　　张邕开始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他的英文表达出现了一些混乱。但李察从他的回答中听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于是他说，“我没太听懂你的意思，你能重新解释一遍吗？不用着急，我的朋友，今天的面试你是最后一个，可以慢慢说。”

张邕放松下来，他捕捉了李察声音中的善意，于是越来越自如。就像那天他第一次从SKydon网站看到这套东西一样，他把自己的惊喜，痴迷，以及衍生出的一切想法，都表达出来。他的英文依然不够流畅，有时还要停下来想一想，但已经不再影响他的表达。　　高琳在自己的座位的忐忑的等待，对耕耘生出来的信心开始动摇。张邕的面试时间几乎要超过封耘了，这样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子，李察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对他说？　　她往返了会议室几次，希望看到张邕正在会议室门外哭泣，但门一直关着，她隐约听见，里面不太流利但一直在持续的英文对话。　　就这样的英文水平，要聊这么久吗？她有点费解。　　李察不想再继续提问了，他对张邕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他尽量多的问了几个问题，是想在封耘和张邕中分出高下，但张邕表现的一直很好。　　看来只能结束这次面试了，他有点替张邕可惜，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只是无论经验，还是专业水平，比封耘还是稍稍差一些。他很赞叹张邕的一些想法，也许未来他是更好的那一个，但按现在的水平看，他只能推荐封耘。　　“好了，张邕，谢谢你的时间。最后一个问题，用两个词汇来形容一下这套系统。”

他心里有一份答案，是封耘给他的，封耘说的是，科技，改变。他很满意，所以并不期待张邕能有更好的答案。　　“自由，梦想！”

张邕毫不迟疑。　　李察被这个答案震惊了一下，“解释一下。”

“人类一直被自然束缚，但我们一直在进步，在改变，这种改变就是我们寻求自由和梦想的过程。GPS就是这样一套系统，它提供位置服务，从天上给我们指引，让我们的方向不在迷茫，但我们，特别是测绘人，依然有很多的束缚在我们面前。……”　　“在我们面前，有山川，有河流，有树林，有建筑，让我们永远障碍重重。在我们身上，有沉重的仪器，有巨大的电池，有大功率电台，让我们不堪重负。在我们的电脑里，有坐标系统，转换参数，有无穷的计算。这一切依然捆绑着测绘人，让我们举步维艰。……”　　“伪基站系统，让测绘人进一步获得自由。我们将摆脱基站，摆脱电台，摆脱复杂的计算。设备可以更轻，更小，更便携，我们可以走的更远，走的更快，走的更平稳。未来不再需要我和封耘这样的专业人士，测绘也不再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使用RTK自由地作业，这就是测绘人的自由……”　　“它还可以扩展到更广阔的天地，装在各种载体上，给更多的行业，更多的人群带来自由。……”　　“让每个人都自由，是人类的梦想，也是我的。所以我说，这套系统意味着，自由！和梦想！”

张邕说完了，他的胸口轻微的起伏，他忘了面试，忘了自己的讲的是英文，他只是全心投入的说出了自己的梦想。　　说完这段话，他突然释然了，就像他在戈壁最后一天的测试。他知道，自己做到了最好，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可以笑着离开。　　话筒另一端久久的沉默，李察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hello，李察，你还在吗？”

“我还在，只是有点走神。你说的非常好，如果你没有问题问我的话，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你出去吧，顺便叫Lynn进来，谢谢你的时间。”

“李察，也谢谢你。”

高琳就等在会议室的门外，不用张邕招呼。他也没过多停留，大步走出去，离开了SKydon代表处。　　封耘在自己的工位上，远远的看见张邕离去的背景，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难道我会输给这个年轻人吗？不可能。　　……　　……　　卡尔看着自己面前的三封推荐信，一封是Tiger的，毫无悬念的，他推荐了封耘。　　还有一封，则是怒发狂人的老师，朱院士的推荐信。　　朱院士并没有食言，他向Skydon推荐了张邕，他没和怒发狂人说，因为他没收到SKydon的答复，一个华人科学家的面子，并不像怒发狂人和张邕想象的那么大。　　卡尔完全没打算听取朱院士的建议，他只是想在最终人选确定之后，给朱院士回一封信。根据结果，他可以说，谢谢您的推荐，他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或者，很抱歉，这个职位我们已经确定了其他人选。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李察面试后的最终意见。　　卡尔，我非常感谢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参与到中国区人才选拔的事务中来，因此我认识了两个杰出的青年人。　　这两个中国青年都很优秀，我很难取舍。　　封耘，是个有着良好教育背景的天才，他对技术和知识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能力，能够快速的捕捉到一切技术细节，他有很好的逻辑思维，能把一切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轻量化。令我吃惊的是他对这套系统的了解程度，如果他不是来面试的，我甚至以为这是他主持开发的一套系统。BTW，他的英语能力也是一流的，他的口语程度，甚至接近一些母语是英语国家的人。他本该是最佳的CORS站主管人选，我说的是，在我遇到张邕之前。　　张邕，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年轻人，他很稚嫩，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他同样优秀，但更像一个弱化了的封耘，每方面好像都不错，但都差一点，包括他的语言能力。　　但他身上有一种封耘不具备的品质，他有一种技术人对系统理解的直觉，这不是象封耘那样因为自己的学识而有的理解，而是他自己本身的理解。　　更最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热情，甚至可以称之为爱，他爱这个行业，爱这套系统，爱这个行业内的所有人。或许股东们会对这种情感嗤之以鼻，他们只对数字有兴趣。但相信我，这种热爱绝对是一种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