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卡尔。我可能需要用中文对我的同事做一些解释。但请放心，我们说的一切都是对结果有益的。如果需要，你和约翰可以让霍顿提供翻译。”

霍顿愣了愣，心道只怕有些东西不太好翻译。　　“你们的猜测就是对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去掉这些怀疑，专心做事。否则想的太多，只怕会影响我们的效率以及做事的心情。这位李先生，也就是霍顿。用了一些不合法的手段，和SKydon签订了一份合法的咨询合同。他目的很单纯，只是要挣自己的咨询费而已，我说的对吧？”

他转向霍顿。　　霍顿笑着点头，“没错，是我应得的。”

“霍顿没有能力兑现他的那些承诺，我猜测那些承诺本来也不在合同上，所以他也无需兑现。他也没想和SKydon长久的合作，所以也不在乎后续的事。但是他的承诺被卡尔过分解读了，并汇报给了总裁，于是整个公司都动起来了，也包括我们的老板保罗和约翰。所以霍顿做不到的事情就都成了我们的责任，我们必须要把这件事做好，但一切功劳，依然要归功于霍顿和卡尔。”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实际情况，但我们没有选择。不用想试着去说明霍顿的问题，现在大概除了史蒂夫，大家都明白，但是没人肯这样做。我们现在就是在演一出现代版的《皇帝的新装》，无论如何，只能先把游行走完。”

“我现在只是想把一切给大家解释清楚，不要一边做事一边猜疑。但整件事我们只能在这种基础上继续，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对着张邕这一番话，霍顿只给卡尔和约翰翻译了一句，“他在劝大家如何做到最好。”

两位洋大人则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封耘看着张邕，“我以为你会号召我们去抗争。”

张邕笑了，“我们只是一群打工人，选择有限，不是所有事都能抗争的。也许未来我会选择说出真相，不是大家，是我自己。但是现在，我们只能做好这些事，让史蒂夫满意，让所有人满意。这样我们说的话才会有价值。而且保罗说的也并非有没有道理，我们可以试着将坏事变成好事。我们可以利用总裁来访，做一些自己的文章。”

封耘点点头，“懂了。我也不希望你未来自己去说什么，我们只是一群中国员工而已，本来就没太多话语权，你也没必要去付上太大的代价，只为说一些已经不重要的真相。我个人会全力完成这次任务。”

其他人也纷纷同意，“好的，说明白了做事，总比做事时候骂街好。让我们帮洋大人把锅背起来，我可以劝自己，是在做一件很助人为乐的事。”

卡尔有些疑惑的感受着大家的情绪，他不懂张邕说了什么，也不太相信霍顿的翻译，但是能感觉到，众人没了之前的低沉，重新充满了活力。　　约翰和卡尔是同样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张邕是他坚持留下来，但张邕做了太久的透明人，约翰还没见过他对着大家发表这么长的意见，他很想知道张邕说了什么，但不太想去找封耘他们了解。他决定，以后要尽量多学一些中文。　　一切解释清楚之后，大家的主意立刻来了。　　李可飞第一个站出来，“卡尔，目前正是代理商们的巡展季。不如我们把他们的巡展换个地点，以SKydon总裁和专家团的名义，把所有的会议都移到上海来。结合上海我们新拜访的行业用户群，组织一个大型的SKydon论坛，按行业和应用划分十几个分论坛，SKydon的专家们按自己的业务划分参加相应的论坛。”

立刻有人支持，“好主意。这样，这样就不仅是我们了，让所有代理商参与进来，我们人力匮乏的问题就解决了。”

“史蒂夫的会议中，可以安排代理商会，我们把港澳台的合作伙伴也都拉过来，让史蒂夫检阅我们的代理商队伍。”

“可以安排大用户与史蒂夫的见面，比如北方公司，比如工程中心。”

“让代理商将他们手中的高校和研究所用户集中起来，将学者们汇集在一起，举办一个高端学术论坛。”

张邕也参加进来，“特区CORS网络发布之后，我的工作时间一直被占用，一切都停滞不前。这次我可以办一个参考站网络论坛，把全国的相关用户都集中过来。”

卡尔的兴致也被调动起来了，他兴致勃勃的参与了讨论，还不忘对约翰道：“恭喜你呀，你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团队。”

约翰内心泛起一丝苦笑，是的，他们若不强大，如何替你背锅呢。　　一系列的行动方案很快就制定了出来，相关区域经理在会议上就联系了代理商，听到SKydon总裁前来的消息，李文宇，赵爷以及所有代理商，都立刻表示了全力配合工作，并会提前到上海，等待与史蒂夫的见面。　　一份近乎完美的方案被制定出来了，最后时刻，卡尔却又皱起了眉头。　　“谢谢大家的input，这一些都很好。只是关于史蒂夫的部分，他的会议内容安排的比较丰满，但份量似乎还不够。我还需要一到两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和史蒂夫见面。各位有什么想法？”

张邕转头，“霍顿，你的高层关系可以发挥用场了。”

霍顿居然面不改色，“卡尔在问你们的想法，我这边，稍后会和卡尔交流。但是我的关系都很难公开露面的。特别是涉外的部分，会非常敏感。还是你们先想办法吧。”

张邕又对着霍顿说了一句中文，“你给我等着。”

霍顿没来由的心理一惊，随即安慰道，我没必要怕他，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的参考站网络论坛，会邀请朱院士来做主题报告。可以借机安排与史蒂夫的见面，但不是朱院士来见史蒂夫，而是史蒂夫团队要发拜见函，来申请和朱院士见面。……”　　“除此，我还可以看看工程中心领导，米河可以安排北方公司领导，但是高层领导应该不会来参加技术论坛的，只是一些技术领导，我不知道是否合适，但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全部。”

卡尔点头，一一记录，又问了一个问题，“有没有上海本地的重要人物，史蒂夫可以上门拜访的？”

张邕摇头，“我没有，看看其他人，或者和代理商沟通一下。”

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张邕并不想尽力，其他的事情至少是对业务促进作用的，而专为老板安排的会，除了取悦老板，还能有什么意义。　　卡尔只能先接受，今天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收获，至少，满足他一个完美的职业生涯应该是可以了。　　“好吧，那进天的会就到这里。非常感谢大家。今晚我和约翰一起晚餐，有要参加我们的吗？欢迎你们一起。”

张邕摇了摇头，并挥手制止了自己的同事，“谢谢邀请，我们不参加了。晚上我和霍顿有一些事情要继续沟通。”

卡尔满腹狐疑的看了看霍顿，后者和他一样的疑惑。　　……　　……　　回到房间的霍顿，有一点心神不宁，总担心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今天他见到了张邕的另一面，隐隐觉得这个看似老实的家伙，有可能会出一张意想不到的牌。　　果然，晚饭时候，霍顿接到了张邕的电话，约他到健身房一叙，说有惊喜给他。　　霍顿莫名有点紧张，随后他自嘲的笑了笑，连美国这些行业巨头他都耍了，何必在乎一个中国员工。　　霍顿换好衣服出门，在拐进通往健身房的走廊时，就见到了张邕站在走廊中央，脸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笑意。　　“约我干嘛？健身房里有什么？”

“我们不去健身房，那里有监控。”

“监控？难道你要还敢做什么非法的事情。”

霍顿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他环视四周，笑容逐渐凝结在他脸上，他发现了一件事。　　“你发现了吧，这一段大概是整个酒店里唯一没有被监控覆盖的一段。”

“你想干嘛？”

霍顿冷笑，“没有监控，这也是在酒店里，我不怕你做什么。我也确定，你可能不太好惹，但绝对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你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我没时间陪你胡闹，失陪。”

他转身要走，却发现退路被几个人堵死了，正是Skydon北京代表处的员工，而膀大腰圆的李可飞首当其冲，站在最前面。　　“霍顿，你走不了。你叫人也没用，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起的，我会说我们只是开玩笑。甚至你报警也没用，我们现在可什么都没做。”

霍顿转身，脸色有些绯红，“既然什么都不做，就让我走。警告你，Watch yourself。”

别激动，“我来和你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为什么不在一个合适的地方？”

“我觉得这个地方很合适。我想问一下，你的咨询费尾款是多少？”

霍顿笑了，他一脸不屑，“哦，想打我咨询费的主意。张邕，之前的事可能警察不会管，要是涉及敲诈，只怕你们的罪名跑不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刚刚说过，我是个合法的居民。好了，不浪费时间了，既然你不透漏尾款是多少，我也不问了，直接和你说吧。……”　　“因为你，我几乎三天没睡好觉。而我的同事们，也是因为你，放下一切工作来到这里，为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任务而付出额外的精力。没有奖励，甚至没有功劳。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却连句谢谢都没听你说过。……”　　“今天，我们的确扛下了所有，也不会对老板抱怨，但你要以为，我们真的能完全平衡自己的心态吗？真的就这样被你戏耍，还要为你干活，把功劳都算成你的？我做不到，你们呢？”

他侧头问霍顿身后的人，“当然做不到。”

有人回答。　　李可飞霸气地道：“我们拿SKydon的薪水，老板说什么只能做什么。但我们从没拿过霍顿公司的薪水，既然我们不高兴，又不能和老板算账，只能把气出到他身上。我们先揍他一顿，然后为他干活，这比交易很合理。”

霍顿看了看李可飞的身躯，吸了口冷气，“你们想清楚，打人虽然比不了敲诈，但也是违法的，敢动我，我会让你都进局子。”

张邕笑了笑，“我来用你的方式来推算一下。如果我们打了你，你报警，我们进局子。卡尔会怎么办呢？他会想办法保我们出来，因为需要我们干活，他会极力掩盖这件事，不让史蒂夫知道，不然就会问起我们冲突的原因，最终会说到你的商业咨询上来。如果他不能掩盖这件事，那么麻烦可能会更大，我敢担保，老板雷霆震怒之下，大家都要担责，你的尾款一定拿不到了。……”　　“而我们不在乎，我会揽下所有责任，然后重新找工作而已。其实你也没损失什么，你早已做好了不要尾款的准备，所以你的损失微乎其微，只是有一点皮肉之苦。”

李可飞接口道：“我向你保证，我可以让你很疼，但绝不会伤害你，我们是守法公民，偶尔因为言语冲突互殴，是可以被谅解的。”

封耘道：“不用废话了，动手吧。”

几人一拥而上，将霍顿围在了当中。　　霍顿立刻脸上变色，是的，他的损失可能不算大，但他不想挨揍。　　他衣冠楚楚一身名牌，总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算准了就算SKydon这样的大企业也对他无计可施，所以什么也不怕。他早已离开了与人动拳头的境界，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张邕这小子，居然用最低级的武力方式来解决问题，偏偏他对这种低级方式无可奈何，眼看就要被人拳脚加身。　　“等一下，”霍顿叫了一声，脑子也随之清醒起来，“你刚才说谈笔交易，什么交易？怎么谈？”

“几位，别急着动手。这位霍顿李先生，还是想和我们谈谈的。”

张邕制止大家。　　李可飞道：“刚才说了，要他尾款，属于敲诈，我们不干违法的事。还是揍他吧，我今天还没健身呢，手痒。”

“李兄，给我一分钟，不耽误你出手。霍顿，谈吗？听听我的建议？”

“好，你说。”

霍顿打定主意，无论张邕说什么都答应他，先脱身了再说。法制社会，他不能让这群毛头小子算计他。　　“这个态度我很喜欢，这样吧。顶层的海鲜自助598一位，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请我们吃一顿是很合理的吧，算上你总共十个人，这点费用应该不到你咨询费的零头。”

霍顿一脸懵懂，由不解逐渐变成愤怒，“就这？你们安排这么大阵势，就为吃顿饭？你们特么叫花子吗，没吃过饭呀，至于这个样子吗？吓死我了。”

张邕一群人坏笑，“我们是守法公民，对你这种骗子还能做什么？今天一是要吃你一顿，二是要吓吓你。霍顿，我喜欢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张邕，我算认识你了。好，等我回房间取信用卡。”

“不用，霍师傅，”李可飞上来一把搂住了霍顿的肩膀，霍顿浑身不自在，他已经太久没和人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了。　　“你出门可能没带信用卡，但绝对不会不带房卡，酒店里都可以记房账的，你前台抵押的一定是信用卡。咱们上楼好好吃一顿，给我们几个开一瓶好酒。你惹得麻烦，我们帮你扛了，说不定史蒂夫下次还能给你renew一份合同，这事你便宜占大了。”

封耘一旁道：“李可飞，你过分了。吃饭就吃饭，怎么还要加一瓶好酒呢，这样不行。”

“哦，依你呢？”

“十个人，至少三瓶才可以。”

霍顿知道今天这顿逃不过了，这个惩罚对他来说，其实代价很小，却有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味。他被张邕这群人宰了一顿，对方却不会有什么后果，一顿饭而已。　　但他也想到了另外一种状况，虽然这顿饭对他不算什么，但如果没有张邕这种半真半假的胁迫，他一定不会答应。　　他有点沮丧，做为文明人的智力对决，他并没有输，只是没想到，Skydon的中国员工，居然是一群不讲手段的野蛮人。　　……　　……　　卡尔和约翰享受了一顿只有两人白人的安静晚餐，又逛了逛上海的夜景，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到酒店。　　当他们回到酒店楼层的时候，另一部电梯同时打开。他们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张邕和代表处的同事们居然和霍顿一起，兴高采烈的走了出来，几人身上酒气冲天，明显喝了不少。李可飞则和霍顿勾肩搭背，无比亲密的走在众人中间。　　看着一群人的背影，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融洽了？”

“中国人真是一个神秘而奇特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