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殷看着眼前的人笑作一团，他也跟着笑。　　他不讨厌这两个女人，他们都很好看，而且性格开朗都对他很亲近。当然他也知道她们为什么对他亲近，他只是个司机而已，但是老板的身边人。而这两个女人是近期出现在老板身边频率最高的人，和他的交集当然不少。美女在侧，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他不喜欢贾公公，他更喜欢张邕。　　虽然他不做业务，但也能感觉得谁能做事。他，张邕，贾公公和财务的出纳小瑛，是整个Eka中国仅有的四个北京人。所以外人只会评说北京人如何如何，而他们能清楚看出这是一个怎样的北京人，北京人内部的歧视链隐隐的都在心里。他没有歧视贾公公的意思，但看看得出这种人层次不太高。不止出身，后天的教育和环境也很有限。特别是遇到事情的时候，贾公公喜欢拍一拍胸口，“我在北京混多久了，黑白两道我怕过谁。”

这像极了北京胡同的混混，一个正常人，或者真有背景的人，没人会把“黑白两道”挂在嘴上。每次贾公公这样义薄云天的时候，他都会赔笑一下。但心里无法理解，老板怎么选一个这样的人？他读书不多，但肯用心肯吃苦，人也机灵，靠着不错的驾驶本领，走进了Eka中国。却想不到，身边却有个似曾相识的人，实时提醒着他的出身。而且这个人不是和他一样的服务人员，而是这里的高级经理。他不解，而且有一点以贾公公为耻。但他发现，他似乎避不开他，因为两个女人喜欢什么事都拉着贾公公一起。　　有时候，他稍稍有点失落，“或许，我没资格和张邕他们交朋友，身边只能是贾经理这种人吧。”

所以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其实张邕也没做什么，他好像除了工作，对一切都没太大兴趣。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他呢？”

这句话让几人一怔，贾公公居然微微有点脸红。　　只有水果盘笑吟吟凑上来，几乎贴上了小殷的脸，小殷的脸立刻红了。水果盘就真的伸出自己手，直接摸了小殷的脸。　　“小弟弟，你还太年轻。有时候没做什么，才是最讨厌的。”

佳娜笑道，“你这坏女人，瞧把小孩子吓的。小殷，怕她干嘛，她摸你，你也摸她。”

小殷彻底红了脸，低下头一动不敢动。他其实不喜欢这样，他总觉得在Eka这样的企业，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但做为男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几分享受的，他的心跳的很快。　　……　　……　　在德国开会的张邕，这次是直接接到了埃里克的邮件。　　老板亲自吩咐他，说贾公公手里的测试莫名重要，而且的确事关机密，现在不好明说，请张邕务必全力配合。贾公公给出了一份测试设备清单，让张邕帮忙准备。　　张邕仔细看了这份清单，单子是专业人士拟的，绝不会出于贾公公这种饭桶之手。但对方应该没有提供正式清单，只是在交流的时候，随手写的一张单子。贾公公当然没有本事写一份完整清单，只是将用户所写抄了过来。　　他建议贾公公，让马小青直接和用户交流一次，谈清楚要求。马小青回信说，贾公公十分傲慢，不但不安排用户，还说他没权利知道，只需要按他的要求准备好设备就可以了。　　张邕回信，“贾经理再有类似行为，直接将清单撕了砸他脸上，说是我的命令。让他有事直接找我。”

回信之后，张邕继续看这份清单，对方依然要的是扼流圈天线。这样的高精度用户他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如此神秘？　　他思考了一会儿，一切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但背后是谁呢？他又摇了摇头，希望我这次猜错了。　　当天会议结束，全球参考站业务负责人乔尔带张邕去吃德国猪肘。　　“怎么了，邕哥？似乎不是很开心。”

自从加盟Eka，张邕就开始了自己的大哥生涯。　　“乔尔，Eka最近有什么变化吗？特别是关于中国政策的？”

“你知道，我只对业务负责，中国如果有结构的调整，不会有人提前通知我的，也不需要征询我的意见，所以我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你发现什么了吗？”

“你知道，我是中国GNSS产品负责人，但如今有人要做GNSS测试，不通过我，对我保密，但却要我们提供支持。”

“胡闹！埃里克糊涂了吗？你的业务不通过你？而且整个中国区，还有比你更懂GNSS业务的吗？”

乔尔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这说明了一件事。埃里克不是把这项目当做一件业务来处理的，只怕有更多的心思。他当然知道我能处理好这件事，但如果我处理了，就没有了其他人的功劳。会影响他下面的计划。”

说到这里，张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连乔尔都能感觉到他心底深藏的一种无奈与不满。　　“对不起，可能我不该多问。在此之前，我以为你是全球过的最开心的GNSS主管。你业绩过人，手下人训练有速，而中国也是个理想的市场。你总是目标明确，计划每一步都在完美的执行。我想不出，会有什么能妨碍你？如今我似乎懂了一些，但如果我是埃里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一边呀，你才是那个能征善战的勇士。”

“谢谢你，乔尔。其实我一直很郁闷，很久了。今天能和你谈一下也好，也许并不明智，但至少对我是一种解脱。……”　　“你知道我对SKydon和Eka的感受最大区别是什么吗？我在Eka没有家的感觉。在厂里我有，乔尔，我无意套近乎，但你和厂里的同事都很像我的家人，我们彼此了解，信任，又为一个目标而一起努力。……”　　“但我回到Eka中国，感觉不到那里是我的家。我每一次取得成绩，看起来老板会褒奖，同事会祝贺。但一切都是程式化的，连贺词都是中规中矩的。我感觉不到有人真的开心，感觉不到大家会为你的成就而高兴。Eka就像是一部冰冷的机器，但如果真的是一部机器，我也就释然了，但它不是。它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迸发热情，整个办公室的价值观不是围绕着工作的。而且总有些人想联起手来做一些事，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很显然，不是工作的事。我可以拒绝，但拒绝后，在办公室里就会过的很不舒服。……”　　“但你又不能抗争，因为也没人强迫你做什么。你若强硬，没人会与你为难，还会笑着在你面前谦卑，但你就更失去了与他们成为自己人的机会。……”　　“我来自Skydon，我在SKydon内部也有矛盾，也是因为不满才离开的。但我现在时不时还会怀念那里，那里的办公室更像一个大家庭。虽然彼此也有矛盾，但是因为整个家的共同利益坐在一起的。你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你的成绩每个人都会高兴。……”　　“我今天说太多了，可能美国文化与欧洲文化的不同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目前为止，似乎一切也没真的影响我什么，但一切总能让你不开心。乔尔，你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乔尔点点头，“我能理解，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我的理解，这些应该都是埃里克的问题，所谓办公室文化，就是老板文化。你没有和埃里克谈谈吗？”

张邕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和埃里克谈这些，很难。”

他眼前总是老板和佳娜嬉笑的场景。　　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看到一封邮件。　　他笑着问乔尔，“你知道中国现在几点了？”

“深夜了吧？怎么啦。”

“我现在收到一封中国市场部的邮件，告诉我这一期广告内容的，不止是给我，还有埃里克，以及亨利副总裁。”

乔尔皱眉，“这么敬业？夜里还在加班？”

“敬业与否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的邮件总是在夜里从办公室发出，抄送给高层，显示他们在加班。但在正常工作时间里，你经常找不到他们。”

“天哪，”乔尔刚反应过来，“看来中国的问题，真的比较严重。”

“抱歉，邕哥，很替你抱歉，但我帮不上忙。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确信，我会在参考站业务上完全支持你，这一块，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拖你的后腿。但我做的可能只有这么多。……”　　“亨利那边，与我也算老友。如果有问题需要帮助，不要犹豫，随时联系我。”

“好的，谢谢你，乔尔，特别是听我讲了这么多无聊话。”

“我的荣幸。”

……　　……　　马小青被贾公公的傲慢与物质彻底激怒了，他当然没有像张邕交待的，把单子撕碎，砸在他脸上。这种事，他觉得米河的宫少应该是可以做出来的，他还做不到。但他把单子扔给了刘岩，自己拒绝和贾公公对话。　　可怜的刘岩，虽然他也无比讨厌贾公公那副嘴脸，却不太敢有太多怨言，只能咬着牙一一准备设备。最后贾公公提出还要一个软件狗的话，刘岩拒绝了，“我们没有多余的软件狗。让他们把数据发回来，我帮他处理不就可以了吗？”

贾公公如今是求得了埃里克的圣旨，正在要把从张邕那里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我说了，要软件狗。我的清单里有，我们必须要提供。你这不有一个吗？”

他一把指向了插在刘岩电脑上的狗，“这个先给我，用完了还你。”

说着伸手就拔，刘岩一把拦住，“贾经理，这个不行，这是我的，我还在用呢。”

“你的，Eka里面还有你自家的东西？你用就有，用户测试就没有？你比用户还大呀？”

贾公公的嚣张，并非空穴来风。水果盘前一天晚上给他好好讲了一课。　　“为什么大家都尊重张邕，没人尊重你呀？因为张邕比你厉害呀。你想赢得尊重，那就霸气点。不是让你打架，但这件事是埃里克交待下来，老板的意思，你有足够的理由执行老板的命令。除非GNSS的人不把埃里克当老板。真如此，你就可以狠狠告他们一状。你怕什么呢，都是北京爷们儿，你为什么要怕别人。”

“我怕他？”

贾公公无须的白脸上多了一层红晕，“我是不愿理他，我从小就在街面上混，黑白两道我怕过谁呀。”

“说的挺威猛。看你实际表现吧，男人呀，不能关键时刻不行。”

水果盘给了贾公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贾公公心跳加速之余，全身立刻充满了能量。　　所以，这次贾公公是带着无比刚猛的决心，出现在GNSS队伍面前的。而且故意调高了声调，附近的人都看到了他们的争吵。　　“别废话了，刘岩。是你拔下来给我，还是我帮你拔？今天我要把一切货物装车送过去，耽误了时间，你负担不起。”

“贾经理，这不合规矩。”

马小青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我们的软件狗，是拿给每个工程师处理数据用的，登记的是他们的名字，这个是无法外借的。”

“规矩，你去和埃里克说，今天我需要拿一个软件狗走。现在，马上，嘛溜儿的。”

一句北京土话从贾公公嘴里脱口而出，公公嘴脸暴露无遗。　　端着咖啡的水果盘无比凑巧的路过了这一段，她嫣然一笑，“小青，工作第一，先按贾经理的要求办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觉得就算张邕在这里，也会听贾经理的。”

她说着走了过来，轻轻的用自己的肩碰了碰马小青的肩膀。　　“别犹豫了，早晚还不一样。”

马小青轻叹一口气，“好吧，我先把我的给你，张邕回来再说怎么解决。”

贾公公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这就对了嘛，Eka又不是只有你们GNSS一个部门，哪来那么多臭规矩。”

这句话一出，几个GNSS员工立刻脸带怒色站起身来。连水果盘都摇了摇头，“狗肉上不得台面，这张嘴真是活该挨打。”

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GNSS部门什么臭规矩呀？说说我听听。”

贾公公立刻变色，马小青和刘岩则叫道：“张邕，你回来了。”

水果盘愣了一下，没想到张邕回来的这样快。她快步上前，“刚回国就上班呀，你真是整个Eka最敬业的主管。有点误会，其实贾经理不是这个意思。”

“哦，我不知道贾经理什么意思，但看来不用听他解释了。谢谢，彭妮，你解释给我听吧。”

张邕微笑着，一双眼睛定在了水果盘脸上。　　水果盘果断退却，“又不关我事，还是你们男人直接对话吧。好像你的人和贾经理谈的有点不融洽，我本想协调一下。既然你回来了，我还是享受我的咖啡吧。张邕，欢迎回来。”

她向张邕点头示意，然后离开了。　　张邕看了贾公公一眼，贾公公本想分庭抗礼，却心里不由的一寒。　　马小青旁边说了原委，张邕点点头，“配合贾经理工作，是正确的，你做的没错。”

“贾经理，我看一下软件狗的系列号。”

贾公公递过手里的狗，张邕看也没看，一把扔给了马小青，“拿好，别再被别人骗走。好了，就这样，大家各自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