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再一次来到了招标公司，徐经理不敢怠慢，赶紧叫了女同事，照顾她坐下。　　“华天的答疑函，这边专家组的结论，电子版和印刷版都给你发过去了。我们已经履行了我们义务。你身体不方便，有事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不用这样再跑一趟。”

“徐经理，对华天的答疑我们不服，我觉得他们的指标就是有问题，我要再次申诉。”

“李梅，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同情你，但关于众合的申诉，专家组已经给了很明确的答复，采纳了华天科技所有的答复和解释，你的申诉都被驳回了。从招标的流程来说，这一切已经结束了。明天的公示期一到，我们就要正式宣布结果了。你身体不方便，还是好好回家休息吧。招标就是这样，我们只能最大限度保证公平公正，但绝对公正是不存在的。你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并不是今年招标完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还是想开些吧。”

一名女士也过来劝解，“妹妹，肚子都这么大了，孩子岂不远比生意重要。这一单丢了就丢了，回去好好待产，生个健康的宝宝。明年咱们再重新来过，好吧。”

“都别碰我！”

李梅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你们都不帮我是吗？”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没想到这名孕妇突然发难。　　“是呀，我当然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如果我有办法，还会挺着大肚子来求你们吗？华天科技的指标很多问题，他们的电池能满足吗？标书上要求的串口呢？你们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还是你们所谓的专家组都被华天科技收买了？”

“你们太欺负人了，你们一群人，一起欺负我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你们是人吗？”

李梅近似疯癫的咆哮，整个办公室的人没人敢吭声。　　劝解李梅的女人虽然被训斥，但依然觉得不忍。　　“徐经理，这事是不是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

李梅显然听到了这几句话，她稍稍安静下来，留意着徐经理的动静。　　徐经理面色阴沉，他先低声对那女士道：“你们看好她，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如果情绪太过激烈，赶紧拨打120。……”　　“至于投标，你糊涂了吗？这是政府采购，我们都是严格按照招标法走的所有流程。她的申诉和质疑已经结束了，就算我想给她机会也做不到。你工作多久了？还没学会控制个人情绪吗？如果每一个投标者这样闹一下，我们就给一次机会，法律法规的尊严何在？”

女工作人员只是一时间同情心占了上风，被徐经理一说，立刻冷静下来。“对不起，经理。我也是一时糊涂了。可这，怎么办？她太激动了，不听劝。”

徐经理正色道：“李梅，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这里没有人欺负你。也请你多考虑自己的身体，特别是腹中的婴儿。你这样无助于解决问题。还是冷静些吧。”

他转身对另一名工作人员说道，“你联系一下众合那边，说一下情况，如果李梅不走，让他们过来接人。”

李梅忽然站直了身体，她的动作变化太快，吓得周围几个人忍不住想出手搀扶，却谁都不敢碰他。　　“我知道了，”李梅平静了很多，但脸上多了一丝狠厉，“你们都是华天科技的人，你们没人帮我，对吧。招标流程？好呀，我有权利继续往上一级申诉吧，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您的权利。但您向上一级的申诉，除非上级接受后并明确通知我们，否则将不会影响我们继续执行流程。明天如果接不到通知，我们将会宣布华天科技中标。”

“不要太急着让你们的华天中标，我明天会让你们接到通知的。我现在就去财政部，咱们财政部见吧，我要投诉你们整个招标小组和专家组。我现在就去。”

李梅走了，女工作人员依然一脸的不放心，“她这样，会影响胎儿的。”

徐经理摇头，“我们做不了什么？只能希望孩子和他母亲一样坚强吧。”

……　　……　　赵爷还是忍不住打给了张邕，“众合质疑被驳回，但没有放弃。他们已经向财政部政府采购办公室提取了申诉，而且已经被受理。你觉得会有问题吗？”

“我们的指标的确有几个取巧的地方，如果众合的人用心，是能发现的。但这些不足以否定我们，我们只是取巧，但并没有说谎，指标我们或者可以直接满足，或者可以通过技术处理满足，技术部分我有足够的信心。”

“的确如此，我们内部讨论的结果也是如此。但众合如此义无反顾，我不知道他们的信心来自何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算漏了什么。”

“赵总，技术上我不会算漏任何事，你要相信我。”

张邕又想起了Eka的事，如今他又对这个社会有了更多了解。人们的每一次决定都未必是理性的，如果每次都要分析背后的原因，可能只是自寻烦恼。　　“抱歉，兄弟，我百分百信你。这一切本来就是你安排的。我只是有一点输不起，”赵爷自嘲的笑笑，“很多年了，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那我们就不要输，赵总，和招标公司这边密切保持沟通，现在，我们已经是自己人了，要共同应付众合的申诉。”

“众合会有什么后招？”

“赵总，如果你和众合交换一下位置，你现在会怎么做？注意，不要有不合规的想法，即使有，也不要和我讲。”

赵爷挂了电话，心中依稀想到一些事情，但依然无法确定。　　接着手机轻轻震动，他收到一条短信。那是一封有关部分对天石缴款的提示短信，离最后的日期已经不足一月，每天都有这种倒计时短信。赵爷心中无比沉重。　　……　　……　　李梅对财政部的第一次拜访，和当初拜访招标公司一样，引起了工作人员广泛的同情。　　又有好心的大姐搀扶她坐下，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太激动，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同时对招标公司逼的一个孕妇跑来告状的恶行，无比愤慨。于是申诉当即就被受理，并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招标公司，暂停招标流程。　　楚楚可怜的李梅向公正的办公人员表示了感谢，然后满意的离开了。　　招标办很快就后悔了，招标公司将华天科技的一切资料，答疑函，以及专家意见全部提交之后。招标办很快就就得出结论，一切都符合流程，而且华天科技的技术响应完全没有问题。　　招标办没有急于下结论，而是将李梅再一次请到了办公室。解释了一下当前的现状，最后希望李梅撤回申诉，这件事情最好作罢。　　李梅忽然就换了一张冰冷的脸，“这么说，连财政部也不肯帮我了是吗？”

工作人员对李梅的突然变化，也有些措手不及。　　“李梅，如果你没有更多补充材料，更多的证据，支持你的申诉。我们只能将你申诉驳回，所以不如你自己收回去。”

“我不会收回申诉的，你们不是要新的证据吗？我马上就会有，我一定会解开华天科技作假的真相，你们等着吧，我这周就会提交吧。”

招标办一位主管对李梅道：“如果你有新的证据提交，我现在可以给你48小时时间，请你尽快提供吧。”

“不行，我们需要一些权威专家的意见，48小时不够，我至少要72小时。”

主管无奈的叹口气，“好，给你72小时，但不能再拖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其实已经为你破例了。你要知道，打官司打到财政部的，最低都是以亿为单位的纠纷。你们这种勉强到千万级别的项目，通常我们根本不会受理。”

“几位领导。可能你们习惯了几亿几十亿的大项目，但这千万级项目就是我们全部的身家性命，我未出世的孩子也要靠这个项目来养活，你们必须为我主持公道。”

主管觉得头皮发麻，这种事处理的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手段都见过不少，从没见过连未出世的孩子也要一起承担责任的。他无比后悔当初接受这次申诉。　　……　　……　　埃里克到达德国之前，亨利先和汉斯开了一次会。　　“汉斯，亚旭已经明确了，要向欧盟法院起诉我们，伍德总裁很震怒。在接受新亚的订单之前，我已经要求你们再三核实，这将是我们新的业务增长，不会造成市场的混乱，如今的这个局面，谁来负责？”

汉斯明显感觉到，一切都在亨利的计算之中，但如今他只能先洗白自己。　　“我和埃里克再三确认过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还有，按你当初的吩咐，埃里克在新亚这份订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作保，然后发过来，我们才接受的。如果说责任，埃里克应该负责到底。”

“我和伍德总裁商量过了。中国的事情，亚太区不可能完全不承担责任。但伍德总裁不想惩罚一个对Eka有功的主管，所以我们准备了一份让你置之身外的计划，希望你可以接受。”

汉斯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之兆，“是怎样的方案。”

“我们将把中国从亚太独立出来，成立一个独立的大中国区。你将继续负责亚太的业务，但从此中国的事，与你再没有关系。这是伍德总裁对你的一份心意，希望你可以接受。”

汉斯叹口气，“好吧，我只能接受。谢谢你，也谢谢伍德。我估计埃里克一定要承担中国区的责任，那么中国区你准备交给谁？难道要劳伦斯重新回来吗？”

亨利淡淡道：“无论是谁负责，都和你没有关系了，但我可以和你透露一些。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会认为劳伦斯回来，Eka从来没有这样的惯例。我们会给他一笔补偿，然后劝他现在退休。你和劳伦斯都可以放心了，你们以后再不会彼此相斗了。”

汉斯点点头，他稍有些失落，从这个结果上看来，他似乎是胜利者，可惜他感觉不到胜利的快感。　　他与亨利告别，德国之行对他已经没有意义，后面埃里克的事他也无需再参与，他定了当天的机票，飞回澳大利亚去了。　　亨利并没有对汉斯透露全部，Eka大中国区的新总裁并不是他选的，而是伍德总裁。且中国区总裁将直接向伍德汇报，就是说，新总裁与亨利算是平级。至少也是排在他这个第一副总裁身后的Eka副总裁。　　后面的事，他只负责解决埃里克的问题。而其他的一切事，要交给新的中国区总裁彼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的结局其实是和汉斯一样的，他觉得自己也被伍德算计了。　　Eka没人认识彼得，他来自伍德总裁亲自的招募，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只是传说是在中国做过多年生意的职业经理人。他生的高大威猛，衣冠楚楚，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最最正宗的德国人。　　埃里克还没踏上德国的土地，但彼得已经得到了伍德的圣旨和尚方宝剑。　　“解决中国的问题，特别是所有的法律问题和法律诉讼。完成Eka中国区的重组和清洗，Eka中国所有员工，每一个都可以被解聘，你全权负责。”

这位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德国人即将开始Eka中国的新时代。　　……　　……　　Eka中国办公室，因为老板不在而彻底安静下来。佳娜没有老板想陪，百无聊赖。　　贾公公心虚不宁，后来干脆长期呆在新亚办公室，和疑似美女泡在一起。　　水果盘明显感到了什么，她一反常态的不停向张邕示好，这一切让张邕无比厌烦，但马小青似乎对水果盘的接纳程度很高，甚至他劝了张邕几次，应该和水果盘搞好关系，Eka中国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家彼此应该互相助力。　　马小青的谏言被张邕冷冰冰的拒绝，“做好自己的事吧，不够忙吗？要不要加一份工作给你。”

马小青乖乖回到工位，不再多言。　　……　　……　　众合向财政部的申诉，因为要提供新的证据，延后72小时。赵爷心急如焚。　　李梅再一次向高平汇报了申诉的过程，高平有一点疑惑。　　“李梅，你说你一定要把这个项目拿回来，我没看到你的机会，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腹部隆起愈发明显的李梅，眼中除了坚毅，还有一丝隐约的疯狂。　　“高总，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将整个项目拖后72小时。现在，我需要您帮我。我需要一份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证明华天科技的指标是假的。我在市场上买了两部Mag的手持机，检测项目我都写在文件里。高总，只要您有一份权威人士或者权威机构的检测，我就能申诉成功，拿回我们的合同。”

高平看着一脸期待的李梅，他点点头，“好吧，检测报告我来想办法。”

李梅离开高平的办公室，高平唤进了助理。　　“帮我联系北京大学郭教授，说众合想捐给他两块GNSS OEM板来做相关的研究。然后请他帮我们检测两种GPS手持机，给出对比报告。对了，联系协会，说协会和北京大学的联合测试。协会这边，我们正式写个申请，请他们和北京大学一起帮我们做一份设备对比评估报告。……”　　“还有，现在，先不要和协会讲，但协会出报告的时候，你在和相关人士申请，让他们用协会的红头信纸来出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