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回到了北京，三天后，他在会议室自己宣布了将离职的决定，他的最后任期将到月底，目前这一段时间，主要准备与新的大中国区总裁彼得的交接。　　会议室里很安静，没人表态。　　埃里克尽量做出一副轻松地样子，笑着问大家，“有什么问题吗？我回答你们问题的机会不多了。”

良久，有人在角落低声道，“埃里克，祝您一切顺利。”

然后引起了周边人的几声符合，几句“保重”之类的赠言最后送给老板。　　埃里克的脸有些涨红，他有礼貌的回答，“谢谢大家。”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水果盘，贾公公，和佳娜，几人一言不发，但水果盘脸上似乎有一种蔑视的微笑，埃里克心里一阵发冷。　　“张邕呢？怎么又没见到他？”

马小青要开口之前，被水果盘抢先了，“他不是一直都很忙嘛，又是资源部，又是工程中心，还很很多和亚旭那边GNSS的业务沟通。见他太难了，您都要走了，还管他干嘛。他在不在，结果还不是一样。老板，咱们散会吗？，还是大家在这里等张邕回来？”

水果盘笑盈盈的看着埃里克，说出这番话。埃里克脸色由红转青，每个人都感觉到他的怒火，但最终他长叹一声，“好，我们散会。”

回到公司的张邕听到了消息，颇有些无奈。很多事他都看不明白，但很多他不想发生的事，去偏偏看的很准。　　他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埃里克的办公室，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总该和要离任的老板说上几句吧。　　在埃里克办公室门口，被佳娜挡了驾，“大忙人，现在有时间见老板了。贾经理在里面，你等一下吧。”

张邕转回自己办公室，心中对贾公公的印象稍好了点，至少还不算完全没有良心，看来人性大家总还是有的。可惜他并不知道，贾公公与埃里克的谈话内容。　　贾公公推给埃里克一张卡，这是他刚还在楼下银行新办理的。　　“埃里克，这是Cathy让我转交给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离开，一点心意。”

埃里克有点狐疑的看着贾公公不再恭顺的表情，“这卡，有多少？”

“十万。Cathy有说了，一点心意。”

贾公公又重复了一边。　　“十万？”

埃里克冷笑道，“这和我们当初谈的条件相差甚远，这是一次性的吗？”

“埃里克，Cathy和我谈过，这的确不是和您之前谈的条件，但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呀。我们之前的条件是以您在这里担任中国区总裁为基础的，您在这里，一切都好说。但现在您忽然离开，一切都变了，都要靠我们自己，这样的话，之前的条件自然就变了。”

“你应该最清楚，没有我的话，Cathy她们根本进不了Eka的门。我是要走了，但我已经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呀。”

贾公公露出一副非常不屑的笑容，在此之前，埃里克从来不知道公公还会这样笑。　　“你做的事做完了？完了吗？现在亚旭那边不服，马上要和Eka打官司。新的中国区总裁马上就到，谁也不知道他会怎样处理后面的事。Cathy和新亚是入门了，但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你说这种情况下，Cathy还拿出十万块，是不是很仁义呀。”

“小贾，与未来无关，当初我们谈的就是让她入门，我已经做到了，我希望Cathy能履行承若。股份我也不要了，但谈好的价格该和我兑现了。”

“这十万就是兑现，你不会不想要吧？老板，你要是不要，我就收下了。我和Cathy的账还不好算呢，这娘们儿不是特么什么善茬儿。不过我不怕她黑我，我不像你，千里迢迢香港过来了，我就是本地北京爷们儿，我在这黑白两道见多了，我怕过谁？埃里克，你还是收着这十万快吧，Cathy真翻脸，这事还不一定怎么发展呢。”

又一次从贾公公嘴里听到了黑白两道，埃里克无比的不适。他很想学张邕，给贾公公一点压力，却发现自己一旦没有中国区总裁的王冠，也就失去了震慑贾公公的力量。他又想把这张卡摔在贾公公脸上，但却发现自己依然做不到，十万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月的薪水，但他真的没有勇气把这一个月的薪水扔出去。　　随后他笑了，是呀，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应得的吗？与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不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卡留下吧，替我谢谢Cathy，你出去吧。”

“这就对了，老板。不拿白不拿，不拿就便宜我喽。”

贾公公站起身，一步三晃的走出门。　　迎面见到一个他最不想见的身影，“张邕，回来了，辛苦哦！”

他挤出一丝笑意和张邕打招呼。张邕点点头，“嗯，刚回来。”

张邕心情复杂的走进埃里克的办公室。一切看上去还好，埃里克脸色不太好，但比起当初Tiger被SKydon直接扫地出门的情景，还是要体面了很多。　　“老板，对不起，我上午出去了。”

“哦”，埃里克勉强笑了笑，“刚才彭妮说了句话，她说你在不在，其实结果都一样。”

张邕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我在不在，结果都一样。但是我是您招进来的，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您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虽然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我希望我至少能在您身边。我不是第一次见老板离职，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些事，如果可以避免，我尽量不想让它们发生。离开只是换个工作环境，我不想看到有些不堪的场景。”

“不堪，”埃里克心里回味着这句话，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刚才与贾公公的对话算不算不堪？　　“谢谢你，张邕。有什么不堪也不怪别人，我是自己走到今天这步的。”

“您什么时候走？我想私人请您吃顿饭。”

“吃饭不用了，张邕，认识你我很高兴，未来有机会再见吧。我本来是要等到这个月底和彼得做交接的，但彼得刚刚发了邮件过来，他说我随时可以走，他不需要任何交接。”

“不需要任何交接？”

张邕心中一怔，对这个新来的老板有一些不好的思虑。　　……　　……　　李梅拿着协会信纸和北大郭教授签名的检测报告，再次来到了财政部招标办。　　工作人员客气的接待，客气的送她出门，但主管显然很不满意。　　“信件可以邮寄，就算亲自送过来，难道众合没有其他人吗？非要大着肚子亲自跑一趟。她也难受，我们也难受。这特么是现实版的秋菊打官司吗？”

“主任，我有点怕她了。我希望她的新证据有效，不然这样下去，我真担心她……”　　后面的话，这位女性工作人员没忍心说出口。　　“你们不要这样。我们要的是公正公平，不能受任何外界因素影响，赶紧看他提供的测试报告吧。”

专家的结论很快就放在了主管的桌子上。　　“一，报告为GNSS协会与北大郭教授一起做的测试报告，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二，但报告其实是郭教授个人名义的测评，与北大的任一机构都无关。　　三，报告虽然用的协会的红头信纸，也有协会专家的签名，但协会并没有盖章，也没有法人或者管理者签字，所以这份报告是不能代表协会的官方意见的，只能认作是一种民间的测评。　　综上所述，无论这份报告的结论是什么，都不足以做为权威报告，推翻之前招标公司的结论。　　但为了保证公平公证，我们还是将这份测试报告发给了中标方华天科技，要求他们对报告的结论做一些澄清。　　华天科技的回复函附在后面。　　我们并不怀疑郭教授的公证与专业程度，但是很多技术细节，只有厂家才最清楚。比如报告中指出的，Mag不能使用普通电池供电的问题，事实是，Mag可以提供电池盒，既可以用随机锂电池供电，也可以通过内嵌电池盒，用普通电池供电。这样的细节，郭教授并不清楚。同时我们认为，虽然标书里要求的是普通干电池供电，但Mag提供的可充锂电池是更好的方案，同时又可以满足标书的要求，我们认为这一项不但不是扣分项，反而是Mag的加分项。　　还有几处细节也是类似，比如关于串口的问题……　　……　　最终结论：我们认为众合提供的新的证据，只能做为参考，不足以支持他们的申诉，华天科技和招标方的回复有理有据，所以建议驳回众合公司的申诉。　　主管看着这份结论，眉心皱做一团。　　他完全相信这份结论，这和他第一眼看到测试报告的感觉完全一致。有些地方招标办或许还会被北大和协会的招牌所震撼，但部里这些人，有过太多经验，这种报告有多大价值，基本一眼就可以看穿。　　但就是如此，他心里才有些紧张，李梅挺着肚子哭诉的样子又一次浮上他的脑海，该怎么办？　　最终，他还是下了决心，“通知众合公司和李梅，他们的申诉没有通过。”

第二天，招标办工作人员在繁忙的工作中，不时的向门口望去。他们希望那个身影不再出现，整个招标的流程，继续下去。马上就要年底了，不尽快完成，最后依然还是财政部的麻烦。　　然而，墨菲定律又一次展现了它的神奇之处，他们很快看到了那个大腹便便步伐蹒跚的身影，每个人都觉得心头一紧。　　赵爷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周就这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　　他知道，有任何情况，李辉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但他还是忍不住，又一次打给了李辉。　　“怎么样？什么进展了。”

“正要向您汇报。众合虽然这次拿着北大和协会的报告，但申诉依然没有通过，被驳回了。”

“那现在做什么？我们签合同吗？”

赵爷一点也没有轻松，因为李辉的话语之中并没有兴奋的感觉。　　“但是李梅又在财政部部哭闹起来。”

“她疯了吗？”

赵爷一脸沉重，“财政部只怕不会怕她哭闹。”

“财政部是不怕，但李梅不肯罢休。她一口咬定，专家组，招标公司，和采购办都拿了我们的好处，所以全都替我们说话，连她手里这么权威的报告也否定，所以，她说……”　　“她还要做什么？”

“她说这次连财政部一起告，将我们三方全部告上法庭。”

赵爷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大了三倍，“她，她，她说连财政部一起告？不要说众合，就算是发改委，也不敢得罪财政部呀。”

“赵总，我和招标公司一起和财政部沟通过了，他们说无论官司打到哪里，众合绝对没有胜算。而且他们在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将来一定会遭到严惩，禁止参加政府采购三年之类。他们把这个后果也和李梅说了，可李梅说……”　　“说什么？”

“她说这是恐吓，再吓唬她，她就报警。”

李辉听不到赵爷的声音，“赵总，其实他们在自掘坟墓，我们要是有时间的话，就是拖上一段，最终还是我们会赢，就是……”　　李辉也说不下去了，他和赵爷都明白，这事一旦走法律程序，没有几个月只怕处理不完，到时就算赢了官司，只怕天石也已经关门了。而这次关门就不比上次了，只怕永远都没机会再翻身了。　　“好，你继续和招标公司保持沟通吧，我来想想其他办法。”

……　　……　　众合集团，老板高平的办公室。　　“高总，天石公司赵总已经第三次打电话找您了，希望能和您通话。”

“找借口回掉吧，说我一直很忙，不方便。”

高平转向副总经理王迅，“你有什么想法？”

王迅道：“有些事，输了我们就该认。给财政部点压力我觉得可以，但是要说真的和财政部打官司，反正我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高平沉吟，“有时打官司不一定是为了赢，不知道财政部对法律诉讼这事怎么看？你不是说给他们点压力吗？我们就通过法律施压。反正开庭前还会有调解，我们最后关头再撤诉是不是也来得及。”

“高总，我觉得李梅这样做下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你有没有觉得，不让她做下去，会不会更危险？”

……　　……　　李梅还等在招标办的办公室里，她将外衣敞开了，腹部越发的明显。　　收到一条手机短信后，她费力的站起身，“公司已经同意我的起诉要求，你们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　　赵爷收到新的一条短信，离最终缴款的日子，算上周末，也只还有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