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军给张邕打来了电话。　　“张邕，你们的进展如何？”

张邕回答，“抱歉了，处长，我们目前没什么进展。”

“哦，”武军没多说，“那我先挂了。”

做为政府职员，他的谈话只能点到为止。　　“对不起了，兄弟。”

“没事，你没对不起我。你在干嘛？”

“Eka全国巡展，我这一站在长沙。”

“好，回来再聚。”

武军挂断电话。　　张邕心头却掠过一层风暴，如今他的失望更多过怒火。　　电话再次响起，他看一下号码，居然是彼得。　　在准备接听的同一瞬间，他听到司仪在台上高声介绍，“感谢刘工的精彩介绍，下面我们有请Eka大中国区GNSS及参考站主管张邕先生，他的报告题目是，Eka参考站，Nets the World。”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果断接听电话，“彼得，我马上上台，有四十分钟Presentation，我会四十分钟后回你的电话。”

水果盘再一次笑嘻嘻出现在彼得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彼得脖子的青筋外张，处在一种暴怒的状态。　　“怎么啦？老板。”

“这个张邕，太狂妄了，他居然挂断了我的电话。他要我等待他四十分钟，可是伍德要我十分钟内给出方案。邕哥一定知道这一切，他一定是故意让我难堪。”

“到是有这种可能，张邕和厂里的人很熟。好像埃里克离职的事，他就提前知道了，他如果现在知道了一些刚发生的事，到也是正常的。”

水果盘很贴心的上前提醒。　　“我是中国区总裁，我只对伍德总裁汇报。我不管他厂里认识多少人，我绝不允许这样一个人在我的中国区待下去。”

“别生气了，我的总裁先生。什么事，你要找张邕？”

彼得一下子泄了气，“关于珠峰测量的事，张邕一定是串通乔尔和图克森等人，一起去做伍德的工作，如今伍德被他们说动了，他有些不同的想法，要和我交流一些问题。可是张邕居然在这时候挂了我的电话。这个混蛋。”

“抱歉呀，老板，这事我就帮不了你了。我说过，张邕在中国区是不可替代的，你无论有多么不喜欢他，但你很难离了他。”

“这不可能，Eka从来不会在某个职位上依赖某个人，就算在厂里也是一样，何况一个中国区。彭妮，帮我想个人选，我要替换掉张邕。”

“只要你愿意，人选是现成的。”

“谁？”

“张邕的项目并不都是自己做的，他需要整个团队的配合。记得而我们一起去Cathy公司那个年轻人吗？”

“小青？”

“是的，马小青。他是张邕的副手，他参与了张邕的一切项目，张邕知道的事，他都知道。只怕很多项目上他参与的更多。”

彼得皱眉，“可他是张邕的人。我本来计划让张邕离开，并换掉他所有的人。”

水果盘微笑摇头，“不用，我的总裁。他或许之前是张邕的人。但如果我愿意，他随时可以成为您的人。”

门口的佳娜透过半开的门向彼得办公室望去，发现彼得恢复了情绪，他拉着水果盘的手，笑的淫邪而开心。　　片刻之前，乔尔图克森二人在电话里与彼得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彼得，你口口声声说中国的珠峰测量是一场政治作秀，我并不想争辩这个问题。但是，他们的政治秀与我们何干呢？我们要的就是商业影响力，这个项目的影响力有目共睹，陷在政治思维里的反而是你。是你过多从政治角度去考虑问题了。”

“我不认为中国人攀登珠峰，有多大的商业影响力。”

“张邕的报告很全面，你没有认真读吗？他是你的人，你更方便和他交流，你有疑问，没有问过他吗？”

“乔尔，你知道，在中国，我们只是一些异乡人。我们不懂中文，无法和用户直接沟通。我们一切的信息获取都是通过这些中国员工的，如果他们误导我们，给我们一些不实的消息，我们很容易被欺骗。”

性格急躁的图克森在一旁终于忍不住了，“抱歉我插一句，彼得，你怎么这样评价Eka的员工？特别是中国区的员工，他们可都是你的下属，你们不该彼此信任吗？彼得，你的这番话，即违反了Eka的理念，甚至涉嫌到种族歧视。你这番话如果被中国员工听到，如果被外面的媒体听到，只怕我们要有不小的麻烦。”

彼得自觉理亏，但心中依然不服。“我只是觉得，我们要对张邕的报告要用心评估，不能完全相信。”

乔尔忽然缓过神来，“彼得，你说的中国员工，是说张邕有问题？你怎么会这样想？”

彼得忽然强硬起来，“你们都不在中国区，我想我比你们更了解他。这次珠峰测量，是一次要花费我们金钱和时间，却没有任何收益的项目，我很怀疑张邕的个人目的。”

乔尔和图克森有了和当初张邕一样的心情，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沟通的人，愚蠢而且傲慢。彼得只是和他们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但彼得的级别相当于VP，是高于他们的，他们无法让彼得去做事。与之相反，如果彼得不支持珠峰项目，他们是无法推进的。　　“彼得，这件事我们认为很重大，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想问一下伍德的意见。”

“张邕的邮件已经抄送给伍德了，我没见到他的回复。我想，中国区的事情，是没必要惊动总裁的。”

“不，彼得，我们两个都坚持认为，这事最好还是要听一下伍德建议。如果他有不同意见，未来我们可能都不好交待。”

而伍德的态度，是彼得没有想到的。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这一定是张邕背后做了文章，他串通拉拢了乔尔和图克森，然后又一起说服了伍德总裁，但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却挂断了自己的电话。　　他无法相信，在自己还没有对张邕下手的情况下，这个中国人居然对自己做了一个局。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中国人居然拉着自己的德国同胞，一起来对付自己。　　“张邕，你在Eka中国的生涯结束了，我不会让你这样得逞的。You are terminated！”

……　　水果盘找到了马小青，“小青，珠峰测绘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这事主要是张邕在跑，我不知道细节。”

“那你就知道的再多一些吧。这周内，你和我去一趟信息中心，我们和用户交流一下这件事。”

“你和我？”

马小青愣了下，“与你有什么关系？”

“彼得让我参与此事。所以我请你帮我。”

“彭妮，你和张邕说过了吗？没有他的同意，我无法和你去。”

水果盘靠近小青，一张粉脸贴近了小青的脸，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小青，听着。如果你要想真的成为一名GNSS主管，那么你需要学会自己独立做决定。这件事是彼得同意的，你觉得彼得级别高，还是张邕级别高？希望你不要选错。”

马小青心跳加速，无论是身边的美女，还是那个职位的诱惑，都让他心动。　　可是张邕？他犹豫着，没有表态。　　水果盘忽然换了一副冰冷的面孔，“没有野心的男人，是无法成功的。GNSS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我想会有人愿意陪我去的。”

马小青终于横下了一颗心，“好的，彭妮，我准备一下，我和你去。”

……　　……　　赵爷和两名工程师，带着最新的两套设备，来到了特区。　　这几个月来，赵爷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但终于靠着张邕的帮忙，和Mag手持机度过了难关。　　他来到了Skydon代表处，面见了约翰。　　“乔治，恭喜你渡过难关，一切重回正规。做为朋友，我替你高兴，但SKydon这边，恐怕没有你的位置了，这个，我很抱歉。”

“约翰，我只来解释一件事。”

“好，我待会要和李文宇开会，现在我只有十分钟。”

赵爷拿出一堆文件，“约翰，这里的每一个文件，我都做了翻译，附在背后，关于翻译的准确性，你可以去问手下人确认。不过你应该相信，我不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手脚。”

“什么文件？”

约翰眯起了眼睛。　　“我已经从天石正式离开，不留一点股份。天石从此不再是我的企业。我新成立了一家华泰北斗公司，以后会全力做我的国产GNSS产品。你知道，天上的北斗卫星越来越多了，我希望，我们地上的终端，也逐渐向中国制造靠拢。……”　　“至于天石的未来，已经与我无关了，一些愿意和我一起的，都已经进入了华泰公司。但还有很多员工，他们要么对国产化信心不足，要么就是对SKydon感情太深，无法放弃。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给这些SKydon最好的销售一些机会。……”　　“但我只是来和你讲清楚，我相信自己的队伍，即使他们没有了我，没有了SKydon，一样可以生存，因为他们都是可以拼命的人。”

约翰有些动容，“乔治，你真的这么确定，中国制造有未来吗？SKydon可是人人都想要的品牌，如果你现在正式放弃自己品牌，其实有些事我们还可以谈。保罗和史蒂夫对你一直都比较看好。但商业社会就是残忍的，如果你不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是没有可能帮你的。”

“我理解，谢谢。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相信我，约翰，有一天，也许你可以正式把我，把中国制造当做竞争对手。”

赵爷离开后，约翰推迟了与李文宇的见面，与Skydon代表处的员工开了一个内部会议，关于天石的去留。　　封耘第一个开口道，“其实如果不是违反厂家的原则，从中国业务的角度，就算乔治去做国产化，我们也该留住天石。国产品现在对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竞争，而天石可是全国最能打的一支队伍。”

李可飞立刻表示赞同，“约翰，如果我们让天石出局的话，我相信，会有很多公司求之不得有这样一只强大的销售队伍，无论是Eka，康目，甚至已经快淡出的Mag，都会很乐意抓住这只销售队伍。”

约翰对Eka的名字格外敏感，他又想起了一个人，“是的。乔治和张邕的关系好像一直不错，如果我们终止与天石合作，也许张邕会第一时间将这只队伍拉入Eka怀抱。”

“不要吧，”丽贝卡表情夸张地说道，“张邕，加上天石，那岂不是一只GNSS特种部队。”

约翰下了决心，“好，谢谢大家的意见，我会和保罗沟通。如果天石依然可以完成第四节度目标，我会与他们续约。”

李文宇很快得到了消息，他狠狠道：“老赵，了不起。都离开了，还是给了我们一刀，到手的地盘又被拿走了，走着瞧吧。国产化？”

他轻蔑的笑了一下，“只怕是个巨大的坑，老赵你未必能填的起。”

……　　……　　华泰的人拿着自己的设备，正在沿着张邕当初走过的路线，攀山越岭。　　他们设备明显的比SKydon的尺寸要大很多，重量也要重很多。虽然这个季节的天气远比张邕测试的时候要好，但特区始终是一个没有冬天只有夏天的城市。他们依然不堪重负，几次停下来补水，并大口的喘着粗气。　　但他们每一站的测绘结果，都清楚的显示在CORS网络控制中心的屏幕上，怒发狂人和赵爷正一起认真的的盯着屏幕。　　逐渐的，赵爷紧绷的脸开始放松，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怒发狂人则对一部分数据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检查，然后他转向赵爷，“恭喜，赵总，一切都完全合格。……”　　“虽然还比不了SKydon的效率和稳定性，但你这套系统，已经脱离了实验室产品的概念，是一套商业化的成品。为你高兴，可惜，……”　　赵爷立刻紧张起来，“可惜什么？有什么问题？”

“不，我是说，可惜小张邕不在这里。不然，我相信他一定也会为你高兴。还有，这小家伙始终对国产化存在偏见，我想看你狠狠打他的脸。哈哈。”

“人家已经成家立业，马上要当父亲的人了，你还一口一个小家伙。注意你的措辞，老家伙。”

怒发狂人大笑，“是呀，时间过得真快，小家伙长大了，我们变老家伙了。妈的，老子也该成个家了。”

“哦，教授。有目标了。”

怒发狂人一笑，“预备好礼金，等着我的请柬吧。一个北斗学者的第二春即将开始。”

“恭喜，恭喜。经过了这次海关劫难，我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到处都是好消息。不过你要说这套系统打张邕的脸，只怕够呛。他要求太高，眼里见的又都是最好的设备。我们的产品离他的要求可能还有点远。不过我希望我们打脸他的时候尽快到来。”

“你的成本怎么样？”

“我们的售价是SKydon的三分之一，如果销量起来，我们还是有不错的利润的。现在我们对SKydon形不成竞争，他们也不在乎我们。但我们的问题，还是来自同胞的竞争。”

“你们的产品质量应该是领先的，有哪些问题？”

“唉，”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赵爷叹了口气，“我们的问题其实还很多。国产化这条道路，比我想象的要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