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失去了SKydon和天石，最重要的这一块收入来源没有了。而现在国产化还处入初期，研发的投入高居不下。每一天，我都为钱发愁，自从做公司以来，就没这么缺过钱。……”　　“市场方面，我们是做SKydon出身，看似市场基础不错，但用户都集中在大城市，和甲级单位。一旦做国产品，这些用户多数不再是我们的用户了。而东方和尚达这样的国产先驱，已经将业务扩展到了二三线城市，甚至小县城。乙级丙级资质的用户，也都在他们手中，想争夺，很难。”

怒发狂人道：“我也接触过一些他们的产品，经常会有人找朱院士做测评，院士不做这种事，有时候会让我比较一下。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但从产品角度，你们目前的优势还是挺明显的。”

“没用呀，教授，我们的成本是硬伤。”

“Skydon的三分之一还不够低吗？”

“所谓国产化，只是集成而已，目前所有中国制造用的都是同一颗外国“芯”，你应该知道谁的。”

怒发狂人点头，“嗯，加拿大捷科，我手里有几块他们的OEM-17，性能还不错。OEM的成本主要在于数量，你们刚起步，成本一定高一些。”

“高的不多，但足以致命。我们市场本来就小，成本就比他们高。你看到的高质量，更是用更多的投入换来的，所以现在举步维艰。朱院士的OEM研究有进展吗？什么时候我们能用上一颗北斗的中国芯。”

“很多细节，不好和你说，我们正在努力。但离你的要求，只怕还有很大差距。还有一个关键点，虽然我不懂生意，但我听明白了。你们几家用的是同一款内核，又彼此竞争，所以这款板子的绝对价格并不重要，你需要的是一个比竞争对手要低的方案。谁相对成本下来谁就赢了。对吗？”

赵爷点头，“和有学问的人谈话，乐趣在于不用废话。”

怒发狂人给了赵爷一拳，“怎么学的跟张邕似的。其实呢，从我的角度，我是不愿意看到刚刚兴起的中国制造彼此恶性竞争的。但我知道，这种局面永远都会存在，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从你的角度呢，我给你提个醒，或许你可以去找那小家伙想想办法。”

“张邕？Eka可从来没有销售过OEM，甚至他们自己的OEM板可能都是别人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赵总，有人刚帮你渡过难关，你就忘了他了。小家伙现在国外交游广阔，他能给你弄来Mag手持机，让你从林业局一直打到财政部。很难说，能不能帮你搞来一款OEM板。我只是猜测，并不确定。但如果我遇到这样的问题，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小张邕。”

……　　……　　北京的天气好了一些，方舒的咳嗽也好转了很多。　　如今，她正坐在Mag北京办公室里喜忧参半。　　华天科技再次下了手持机的订单，李辉来电，信誓旦旦要做全国总代理。　　易目来电，表达了对手持GPS的浓厚兴趣。　　这些只是开始而已，华天科技在国家林业局的中标，已及与众合一场打到高层的官司，使得Mag手持GPS声名大噪。至少有三十几个公司发来邮件，或者打来电话，表达了要合作的意愿。　　方舒立刻安排手下的江晓苏等业务经理，整理所有公司的资料，按她拟定的几个标准，一一仔细评估。认真初步确定入围的企业，和要划分的区域。　　对于华天总代理的请求，方舒第一时间便直接拒绝了。她很清楚晓卫和天工当初做了什么，不会希望这样的故事重新发生。　　江晓苏的工作很负责，但是结果却无法另方舒满意。　　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一次想起了张邕。　　“张邕呀，这件业务是你发起的，如今是不是也应该你过来继续操盘。”

她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再约一下张邕。　　……　　……　　刚刚落地北京的张邕接到了武军的电话。　　珠峰的事，让张邕怀有愧疚，而且自己也是满怀失望。　　“怎么了？处长。”

“张邕，你们Eka可真行，主任这次彻底生气了，估计就算你们准备好了方案，也很难入围了。”

张邕感觉不对，“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了？”

“张邕，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主任今天气的直接点了你的名字。”

“我刚回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快告诉你，发生什么了。”

武军无奈的笑了，“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所以，要是你真的不知道，你们Eka的问题就更大了，主任一定不喜欢和这样的厂家打交道。我看，还是直接回绝算了。”

……　　马小青和开开心心的水果盘，带着彼得的圣旨，来到了信息中心，并且得到了主任的热情招待。　　按照进度来看，主任以为，Eka一定是派出两个工程师，带着设备改造方案来讨论。这个速度显然比SKydon更高效了一些。他叫了两位总工，以及像武军这样的专业干部，约了中心最好的会议室。　　然后听到水果盘巴拉巴拉一阵介绍，又是Eka背景，又是总裁的重视等等。出于礼貌，中心领导一直耐心的听着，直到主任再也忍不住。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非常感谢你的介绍。但这一切我们都很清楚，现在可以直接把你们的方案拿出来了吗？”

看到主任严肃表情，水果盘快速的将一张圆脸转向了马小青，“小青，你们技术部分，有合适的方案可以拿出来了吗？”

马小青的头一下炸了，他没想到，以为得了一个美差，没想到此时却接过了自己人的炸药包。　　他镇静了一下，“主任，这次我们来，就是想再和您仔细对接一下技术要求，然后我们快速形成技术方案。我们刚和厂里的技术部门沟通过，他们……”　　主任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根本没有听马小青再讲下去。　　“李工，崔工，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去忙吧。武军，你继续和Eka这两位把会开完，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转告一下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张邕吧。告诉他，要么自己抱着方案过来找我，要么就不要再出现。”

说罢，没有和水果盘她们打招呼，直接离席而去。　　马小青脸色发青，水果盘到是依然笑嘻嘻的，似乎一切事情与他无关。　　“将近两周的时间，主任以为你们的方案已经就绪，今天推了其他会议前来和你们交流。请问，二位就这样空手来的？”

马小青不知道说什么，水果盘则一副委屈的样子，“对不起了，武处。是中国区总裁彼得，让我们前来该沟通的，因为之前张邕反馈给厂里的信息太不清晰。而我们来之前，张邕也没交待我们任何事。真的对不起，您看我们该怎么办？”

说着撅起小嘴，做我见犹怜状。　　武军皱眉，“我没有任何建议，你们刚才听见了。主任说了，让张邕抱着方案赶紧过来，否则你们就不要再来。我也有事要忙了。二位，今天就到这里，请便吧。”

出了大门，马小青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他有一种被人耍的耻辱感。　　水果盘似乎有所察觉，问道：“怎么啦？不开心？我说你们GNSS的人都太幼稚了吧，这有什么不开心的。”

马小青冷声道：“这样的拜访，回去如何向老板交差？何况我还要过张邕这一关。”

水果盘笑了，“我觉得是一次很成功的拜访，我会去和老板解释的。至于你，就放心吧，你选择了老板，老板自然会在重要时刻选择你。”

马小青愣了一下，“成功的拜访？那里成功？”

水果盘继续笑道，“你跟张邕跟了太久，思维已经张邕化了，谁说和用户交流，一定要有好结果？好坏都是结果，好不好，老板说了算。”

马小青并不笨，他摇了摇头，“我是有点张邕化了，但你们做事和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思维，不同的角度，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哦，那你说说，哪个世界更美好？”

“我不知道，但我选了一边，就不可能两边都要。”

“这就对了，小弟弟。”

水果盘的手又亲切的抚上了马小青的脸。　　……　　……　　张邕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没有去向彼得汇报工作，而是第一时间，把马小青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告诉我，为什么？”

“你是说信息中心那事，那，我……”　　张邕的眼睛很亮，目光紧紧盯在马小青身上，“不要解释说，彼得让你做的，你没时间告诉我。其实就算是从公司到信息中心这一路上，你也有足够的时间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给我。如果我知道了这件事，不一定会阻止，但至少不会让你们把事情弄得如此之糟。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马小青咬了咬牙，彻底把心横下。“事实就是你说的事实，彼得让我去的，彭妮过来通知我的。你都知道了，我没有其他解释。”

张邕有些伤心的摇了摇头，“我们从天工就彼此相识，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聪明。后来赵总和我说过你离职的原因，还说他准备了五年竞业协议，如果不是你到我这里来了，他一定不会让你在行业里混。”

马小青脸色一变，“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就一直提防我，一直都没有真正信任我，是吗？”

“错了。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你在天石做的事与我无关，我们这里也没有你贪钱的机会。我觉得一个人想抵御某些诱惑很难，因为我也面对过。所以我不介意你做过什么，你能信任我，来找我，我把你当兄弟。……”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来猜一下，是不是有人来对你说，让你和他们联手起来对付我。只要让我离开，你就可以取代我成为GNSS主管。这事应该很久就发生了，但在新老板到来之后，你终于动心了，是这样吗？”

马小青面色发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说不是，你能信吗？”

张邕笑了一下，“人骗不了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没有，我就信你。”

马小青内心挣扎了一下，终于咬牙道：“你说对了，我对他们的条件动心了，所以我正在出卖你的路上。你准备怎么样对我？开除我吗？”

“不会，”张邕摇头，“你可能不知道，企业的人事管理都很复杂，我可以招你进门，但却没有权利开除你。最多是向管理层建议，我唯一可以掌握的，就是你每月每季度的表现评估。仅此而已。”

“所以，你准备给我评估打上低分，然后和管理层沟通让我离职？张邕，好像你的本事也没多大？”

“我不会给你打低分的，分数的高低只会看你的实际表现。今天的事我不会打分，因为那真的是彼得安排的，所以有错也并不在你。你这个月的评估会是很高的分数，下个月的评估，我只会看你下个月的表现，一切都和以前完全一样。我更不会建议管理层开除你，你工作上没有犯错误，我不会这样做。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这就完了吗？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马小青有些不可置信。　　“也不是，当然还是有一点区别。”

张邕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马小青，以致后者感觉内心一阵发凉。　　“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但你放心，我不会故意找你的麻烦的，你去吧。”

马小青看着张邕，忽然一阵心酸，同时也感觉到了张邕内心的悲哀。　　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朋友？张邕，做你的朋友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根本就不该我把当朋友。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你讲，我在听。”

“今天，我和小殷一起吃午饭，你知道他说你什么？”

“小殷？”

张邕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人缺乏了解，他没太关注过他，只是知道，他和佳娜他们走的很近。“他应该不会说我什么好话吧，毕竟他的朋友都不喜欢我。”

“你错了。他说，整个Eka中国里他最佩服的就是你。但是他似乎没有机会成为你的朋友，所以他只能和贾公公他们一起混，似乎这才是他该有的友谊。”

“你知道，我最佩服的人又是谁？”

张邕摇头道：“最好别说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知道我多想像你那样，简单但理性，谦和其实内心骄傲，你有能力，没有你不懂的技术，你有热情，干活乐在其中，而且你是真的有情怀，是为了自己的热爱做事。……”　　“可我知道，我不是你，我成不了你，哪方面我都比不了你。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就算是我当了GNSS主管，也不过彭妮他们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可能还没有现在跟着你痛快。但我想要这个职位，不为别的，就是对外我可以说，我是Eka的一名主管，对内，我有一份更好的主管的薪水。你这种人根本不理解我们，你会觉得为了这点利益，出卖自己，值吗？但对我来说，很值。既然做不了你，为什么要像你？我不如学着去做贾公公。”

张邕有点吃惊，但并没有太过动容，“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不觉得我这种人会给别人这么大压力。”

“压力？你根本不知道你给别人多大的压力。”

马小青也笑了一下，“你知道，彭妮他们为什么要整你吗？”

“我并不想知道。”

“对了，这就是原因。他们一群人联手，想要整死你。而你呢，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你厂里有很多朋友，业绩好，手里还有大项目，你有足够的资本和他们斗。但你眼里没有他们，他们整你只是他们的事，你甚至觉得与你无关。你太骄傲了，骄傲到了自己还以为自己很随和。你以为你只是专注在自己该做的事上，实际上，是你骄傲的看不起其他事，当然也看不起其他人。……”　　“所以，我很荣幸，你说你曾把我当朋友。实际上，我们当不了你的朋友，也不配当你的朋友。或许只有赵总，才有资格和你做朋友吧。……”　　“我出去做事了，其实依旧是个小角色，彭妮找到我，未必就能真的有用。你放心，张邕，我会认真做我该做的事。但我提醒你一句。……”　　“你说。”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你还是离开Eka吧，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待下去的地方。我知道你不怕，但何必如此呢。你既然连仗都不想和他们打，何苦耗在这里，浪费自己的时间。”

“谢谢你，小青。我会认真考虑的，我也提醒你一句话，你务必记住。”

“你说。”

“不要太相信他们这批人。你可以出卖我，但你即使做到了，也未必能真的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可利用的手段而已，你可以选择与虎谋皮，但小心，不要让虎伤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