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出多少，我比你多一美金。尚达会不会做这样的事？”

高平道：“他们百分百会做这样的事，可能不是一美金，而是一万美金，十万美金。我想基于我们现在和赫兹的合作关系，他们的出价要高于我们5-10个百分点，赫兹才会考虑。美国人未必会答应他们的出价，但一定会用这个价格来压我们。我不想成为冤大头。……”　　“如今，很多中国公司入手国外企业，动辄就是数亿数十亿的收购。导致老外们相信中国人中国企业都很有钱。我们高精度GNSS是个小行业，数千万的并购已经算大手笔，不能和家电，游戏，体育，地产这些大众行业相比。但显然，老外的胃口被吊高了。一个不挣钱，连年亏损，连自己企业都不想使用其产品的部门，本来想甩掉还债就行，如今居然还想卖个高价。”

张邕道：“的确如此，而且美国本土找不到买家，但中国公司的态度，给了他们太多的自信。您对赫兹最终的价格估计是怎样的？”

“如果能达到Mag价值的十分之一，那么赫兹一定很愿意接受这个价格。我们海外账户的资金准备也是足够的。除非尚达出到六百万以上，否则他们很难有机会。但六百万是我愿意出价的上限，赫兹根本不值这么多。”

“高总，赫兹值多少钱，不在于他们本身，而在于你的需求程度。刘以宁说，一个芯片板卡的研发人员就值五千万。”

高平不置可否，“他们互联网行业有钱，也见过大手笔。但就专业领域来说，显然并不精通。他的理论不错，但是芯片研发是一个系统工程，并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如果付给陈小明五千万，他可以搞定一块板卡，我会毫不犹豫。但问题是，给了他五千万，还是要几个亿砸进来，养一只团队才行。众寻或许有这样的手笔吧。众合做不来。同理，我收购赫兹，只是投资的开始，这笔钱我必须计划。另外，我不想让美国人觉得我们人傻钱多，可以任意敲我们竹杠。”

“和仲海军谈谈？”

“只怕很难，尤其如果他背后还有庞德。另外，他们针对的目标不是众合的话，我谈什么都没用。”

“赫兹那边如何？”

“他们的手续和商务申请应该都做完了，很快就会挂牌叫卖了。我也不想拖下去，再拖，国内的资金经过外管局审批，很快就会过来。我们看到的北斗星只是业内的企业，很难说，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行业，其他的企业会参与竞争。我在美国准备的团队和资金，就是为了避开他们。”

张邕忽然问了一个不是很相关的问题，“您的精准农业业务怎么样？”

“还不错。对了，我们在山东有一个项目，很有意思，正在和SKydon竞争。有时间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过去看看。如果这个项目拿下来，我们精准农业这一块就算站稳脚跟，再没有问题了。”

心中还在算计赫兹收购事宜的高平，对张邕的邀请只是一句敷衍而已。没想到不识趣的张邕居然立刻答应了，“好呀，高总，能尽快安排吗？我想过去看看。”

高平有点诧异，“好呀，我安排销售经理陪你去。但你这次过来不是谈和赫兹的事吗？怎么又跑到农业赛道去了。”

张邕没直接回答，“您准备什么时候再去美国？”

“我和安德森一直保持着联系，基本上一切条件都谈好了。现在只要他开始出售，我们就第一个站出来，我会马上就过去。”

“您可以提前一些过去，既然尚达可能入局，形式有变化，您过去可以早一点应对。”

高平点头表示同意，但心中微微有一点不悦。他很看重张邕，德国打赌时张邕和他站在一起，赫兹的事情也是由张邕而来的，但是他的行程大概还轮不到张邕来安排。　　当然以高平的格局，倒不至于因为这种事不高兴。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真正安排他。他只是觉得张邕忽然跑题了，没给他任何建议，却要他早一点过去。　　张邕感觉到了高平的情绪，他微微笑了一下，“高平，我有个想法……”　　“……”　　“……，所以，等山东归来，我们就可以完全的确定下来。”

高平眼光游离不定，有些兴奋，又有些犹豫。最终，他对张邕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好好考虑一下。但不影响你的行程，你快去快回。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等你，如果我想明白了，我就立刻再飞美国，提前布局。晓卫那边你有把握？”

“晓卫的思维方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们没人能算计他。和他交朋友和做敌人都不容易。但并不是一个不能打交道的人。其实他做事的原则，并不是利益第一，而是老子高兴，这才重要。多数时候，利益和他高兴是一致的，但有些时候，他会做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事。而且我相信，高总你出手，绝对不会让他吃亏。这件事我有八成的把握，他会支持你。”

“好，三天后我给你打电话，今天到此为止。”

……　　……　　“张小泉？你家里祖上是卖剪刀的吗？”

“张邕，别开玩笑了。我叫张晓全，全心全意为什么服务的全。不是泉水的泉。”

山东项目负责人张晓全正驾车带着张邕奔向山东滕州。　　张邕对精准农业很熟悉，但只是概念上很熟悉，这也是美国人提出的概念和理论，但他并没有亲眼目睹是怎样一种精准。他往返欧美多次，确实见到人家田地的管理有序，而且风景如画，油画。他才理解，为什么国外乡村的油画那么好看，原来实景就是如此。　　他很少见到有农民在田间地里忙碌，只有牛羊在悠闲的吃草，偶尔会见到各种农机。而一到冬天，庄家就被收割干净，干枯的麦秸一类，被卷起压实，一个个巨大的草卷蛰伏在田地中，整整齐齐，显然不是人力做到的。　　中国的农业可以到这种地步了吗？他脑海中为数不多的中国农村印象一一联系起来，还是想不出中国的精准农业会是怎样的场景。或许在新疆和东北，有大片土地的地方可以这样做吧，山东有这样的土壤吗？如今的地不都是分到每家每户了吗？如何实现大规模精准农业。　　所谓精准是以信息化为基础的，而信息就包括了空间信息，这就决定了定位的重要性，所以精准农业就无法离开卫星导航。只不过随着技术的发展，对GNSS接收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而已。　　车子开始驶入滕州郊区，张邕立刻被眼前的风景所吸引，大片大片的草场，绿茵如毯，和欧洲一样的风景如画。他有点呆了，这么好看。　　“这里种的好像不是庄稼。”

“当然不是，庄稼哪有这里的草金贵。”

“为什么？什么草这么值钱？”

“这是足球场专用的草坪，是按每平方尺付钱的。”

“天哪，你说的精准农业项目，也是这种种草的？”

“当然了，玉米小麦那用这么高端的设备。”

车子驶入三牧集团场区，张邕再次被颠覆了认知。　　这是一大片正在开垦的土地，若干辆平地挖掘机正在紧张的忙碌，而这些机器是清一色的美国大牌庄鹿，而且还是最新型号。　　而驾驶农机的也都是面色暗红，金发卷曲的白人，这哪里是中国山东，分明是美国德州。　　一台农机停在了几人附近，一个白人驾驶员咆哮着下了车，外业橘黄马甲里面套着格子衫，肥大的牛仔裤，张邕一时恍惚，以为是晓卫在开农机。　　白人驾驶员用英文大声吼叫着，来到了两个中国人面前。一个是颇为威仪的中年人，依稀让张邕想起Tiger，还有一个是个戴眼镜的青年，看起来很斯文。　　隔着一段距离，张邕依稀听到，老外是在怒骂，问谁动过他的车。　　“那个中年人，是这里的老板李牧之，那个戴眼镜的青年，是这里主管李小龙，来自北大的高材生。李总因为长期在日本，所以特地聘了一个熟悉中国国情的本地主管。那个老外，是随这批农机一起过来的驾驶员和机械师。这种场面我见的多了，这里的农机只能由他们驾驶，所以一个个惯的脾气极大。好吃好喝好待遇，还动辄就发脾气，稍有不顺，就拿回国相要挟。这次争吵的理由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说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动了他的车。”

张邕不解，“这车应该是三牧的吧，一个机械师是不是没把自己的位置摆正。”

“就是如此，但既然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就把一切东西都当成自己的了。”

张邕摇摇头，“李老板和李主管应该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但他们至少在和这批老外相处的方式上犯了错误。不该这么惯着他们。”

“李老板砸了大把钱在这里，希望尽快完工，不想惹不必要的事端。就是要收拾这帮老外，肯定也是要完工之后。而且这批老外，对我们的业务也有很大影响。”

“为什么？他们再不讲理，也还不至于影响老板的采购吧。”

“当然。但是你回头看看车就知道了，他们不让别人动车上的东西，我们就很难介入。如今能相持在这里，要归功于米河和SKydon的人，支持力度不够。否则我们早出局了。”

张邕看到了车上一个熟悉的logo，点点头，没有追问为什么，他已经明白了大概。　　“也许这也是好事，老外们的蛮横，可能会让李老板对使用SKydon设备有心理压力。”

张晓全眼光一闪，“不错，你说的也有道理。走，我带你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这一边，二李小心的劝走了老外，老外一边嘟囔着F打头的单词，一边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二位李总，这是我们的技术顾问，张邕。GNSS技术专家，他来看看如何解决咱们的问题。”

李牧之还沉浸在和老外争吵的坏心情中，简单向张邕点了点头。李小龙和张邕握了下手，“欢迎，走吧，屋里谈。”

几人进房间坐下。张邕道：“我今天大开眼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新型号的庄鹿农机。美国的一些大型农场里，可能也有这么多机器，但是都是多年累计下来的，两三年买一台。所以有多种型号，参差不齐。您这一看就是一次性买的最新型号，我看全世界范围内，大概也是唯一了。李总，了不起，佩服。”

李牧之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他是实业家，当然不是只听好话，但张邕的夸赞都是基于事实，他有这样的手笔和实力，有人认可当然高兴。　　“没办法，想做事，总要付代价。庄鹿虽然贵，但只要解决问题，那就值得。”

“您说的非常对。不过今天这个老外让我开了眼了，怎么狗咬起主人来了。”

张邕用到狗这个词的时候，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他观看二人的情绪，发现二人并没有对这句话不满，知道他们对这群老外的忍耐只怕已经到了极限。　　李小龙道：“今天的争吵你都看到了，晓全看到的更多些。当初这批农机一进来，我们的机械师一看就傻了，上面都是各种设备和屏幕，和他们常用的国产重型农机完全不一样。而且一听说这一台设备都是上百万，就越发紧张，根本不敢动。……”　　“于是我们联系厂家，结果调来了这批大爷。刚开始还很规矩，之后发现他们这里无人管束，就越来越过分，拿着高薪，不能加班，每天两次coffee break。然后夜夜歌舞升平，到是给周边的经济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但干活的进度远低于我们预期。最早让他们来到初衷，是培训一下我们的机械师，结果他们这群家伙一看这里日子这么好过，就开始混日子。也根本不认真教我们的机械师。农机驾驶员素质都不算特别高，又不懂英文，这些老外又藏着重要的信息根本不培训他们，到是三天两头训斥中国驾驶员。人都有自尊，也有脾气，时间久了，就没人真的和他们学了。他们目的达到了，就越发肆无忌惮。刚才的争吵，说什么有人动他的车了，其实是怕中国驾驶员自己学习开车，最终可以取代他们。……”　　“我们是鼓励中国驾驶员这样做的，但在他们没有完全掌握驾驶之前，我们不敢公开支持，只能先安抚这群鬼子。”

张邕叹了口气表示同情，“理解，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过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需要改变。”

李小龙道：“是的，我们也在想办法，一个农机而已，有什么难，要是我能开，早顶上去了。”

李牧之摆手打断了他们，“好了，张邕刚来，别和他发这些牢骚了。也是我们最初的决定和管理失误，纵容了他们，现在不好收场。张经理，抱歉，可能让你们白跑一趟了。不是我要折腾你，你们启程之前，我们还没做决定，那时也没收到米河那边的确认。如今不一样了，米河的韦总确认，他们最迟下周，就和SKydon的专家一起过来。他们说，SKydon和庄鹿设备的方案是现成的，很快就可以用起来。而且，我们用评估了费用，我想SKydon的成本一定比你们的更便宜。所以……，抱歉了，这事真的很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