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浔守在老宅,监督着修缮时,魏漫荛却忽然地匆匆赶了回来。自从离开宛城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见到她,宁浔显得很惊诧。“妈,你怎么回来了?”
看着魏漫荛,宁浔心头有不安的情绪笼罩。望了眼陪在宁浔身旁的盛欢予,魏漫荛思忖了片刻,才说道:“欢予,我有些喝了,你能去给我沏杯茶吗?好不容易回了趟宛城,我倒很想念家乡的春茶。”
盛欢予听,连忙说道:“宁妈妈你等等,我这就去。”
说着,她就笑着转身出了屋子。一走出来,盛欢予脸上的笑就隐没,她侧头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最后还是走了。很明显,魏漫荛就是想支开她。到底是什么事让魏漫荛急匆匆地赶回宛城?盛欢予一时还想不明白。“什么?卖掉老宅,这绝对不可能。”
方才还坐在太师椅上的宁浔蹭的站了一脸,铁青着脸,厉声说道。魏漫荛估计是早料到这点,她气定神闲地坐着,看着儿子激动的反应,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个老宅子,当年我就竭力阻止你父亲买下来。可到底,我还是没有拧得过,但这四年多来我却一直不曾心安。这个宅子留在我宁家,就一直在提醒着咱们的过去。浔儿,如今世事都变了,宁家留着这所宅子,毫无用处。正好,这些天厉衍之来宛城,估摸着是无意间瞧上了这所宅子,提出想要买下。这也好,终于是能让我放下心头大石,不然我就得一直寝食难安。”
“妈,这所宅子一直好好的,你在虞城天高地远,它又如何能碍着你的眼?再说,在外传说这是我们宁家的老宅,若卖了出去,外面的人得如何编排我们宁家?”
宁浔眉头高高拢起,他额边的青筋已经暴起,但此刻亦不是动怒的时候,他只得紧咬着牙扛着。魏漫荛不为所动,轻声道:“宛城的旧宅那么多,谁就知道哪所是宁家的?再有,借这个机会能和厉衍之拉近关系,也是我们乐见其成的。浔儿,这件事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好,同意卖出这所宅子。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只是过去的就过去了,你留着这所宅子,人也回不来。既然物是人非,留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人这辈子,一切得往前看。”
她自己生的儿子,哪里不知道每年宁浔都回宛城是为什么。会如此果决地卖了这宅子,她没有给宁浔说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彻底断了他对郁茉的念想。“妈,你又何必做得这么狠?当年,我们宁家做了那件事,就已经是害了郁家的罪人,如今还要再卖掉他们的祖业……”宁浔的话刹那被魏漫荛打断。“住嘴!怎么宁家就是害郁家的罪人了?审时度势,为求自保,这是人的本能和聪慧。宁浔,过去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及。在我这儿,念着你是我儿子,我能纵容你。可你父亲……浔儿,那件事只是说是郁家人命不好。”
魏漫荛说着缓缓站起来,继而来到宁浔身旁,拍拍他的肩头道:“今天下午厉衍之的助理就会过来,具体事宜就由我来办。我已经安排人订了票,你和欢予收拾收拾,下午就会虞城吧!”
“这么快?”
宁浔咬着牙,双手紧握着道。魏漫荛点头:“省得夜长梦多。浔儿,听妈的话,早些走,免得一时触景生情。”
旧式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已经走到门边的魏漫荛从一方天井看了看阴郁的天空,幽幽地说:“这地方,不论过去多久,都不适合我们。高墙大院儿,哪是咱们能呆的……浔儿,郁家人何时真正将咱们看上了?你,也该醒醒了。”
说着,她便优雅地跨过门栏。寸高的鞋跟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宁浔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也跟着沉下去。他,其实也是知道的。当年,他每每来老宅,郁老夫人阴沉的脸意味着什么,他又如何不明白?那时,他从一个不知愁滋味,被宠坏的毛小子努力的学着郁家人的模样,也用功的背书……他都是希望郁老夫人能真正将他看进眼里。可直到郁家败落,他都没有等到那一天。不过,那些年里,心心念念的人儿在这里,他即便是受多少气,也都觉得值得。“妈,这些话你都说错了。以往,郁家是看不起做小生意突然发家的宁家。可你也说,今时不同往日,郁家败了,我宁家备受世人尊敬。那,现在我才是真正有资格拥有她。”
面露阴狠,宁浔道。还未到中午,宁浔就带着盛欢予离开了老宅,见状魏漫荛极为满意。她看着时间,一边等着厉衍之的助理,一边叫来了章伯。“章伯,我想关于这所宅子的事儿,你之前应该听宁浔说了。”
端坐着,魏漫荛高傲地仰着下巴,冷漠地说。魏漫荛不愿回宛城,更不愿回这所老宅最大的原因,就是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提醒着她曾经卑贱的过去。她和丈夫最开始就是靠着摆路边摊攒下钱来做生意才发的家,按理说,这般的过往也无事,在有些人眼里还会是件励志的事儿。但随着宁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周遭那些闲着没事儿就爱说闲话的富家太太们就开始抓着她不放,不论是穿衣打扮还是样貌举止,都能被贬低个一文不值。其中,她最恨的就是郁家的老夫人,什么出生名门,端庄雅静,旧时才女……通通都是狗屁。直到现在,她偶尔想起郁家老夫人瞧着她满是不屑鄙夷的目光,仍是恨得牙痒痒。就连,见了郁家人,她都连带着恨起来。章伯站在一旁,瞥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说:“知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魏漫荛看着他挺直着背脊,亦是一脸刚毅的模样,又是心中一气。这郁家出来的人,都是些让人讨厌的硬骨头。“这就不劳宁夫人操心了。”
章伯脸上没有太过表情,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前方挂着的一副字画。心头憋了气,可魏漫荛想着稍后还有重要的事情,也就忍着不跟他计较。章伯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弃主的老东西。“那好,下午时就有人来老宅,你呢……早些收拾东西吧!”
魏漫荛才不会认为厉衍之买下这所宅子后会留下章伯。亦是没说什么,章伯听罢,转身就走。他刚才看的那副字画是‘山寺月中寻桂子图’,看着那图中的桂子,他就极不容易克制心头的激动。桂子,归子……终于啊!他等了四年,终于是将人等了回来。比约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临近傍晚的时候,孟明朗开着车才姗姗来迟。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魏漫荛已经白了脸色,这时她也没有耐心去迎,就在厅里坐着。与她谈生意,厉衍之自己不来也就罢了,居然连他手下一个小小的助理都敢迟到,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也未免太狂妄了。章伯在前引着,孟明朗笑呵呵地走进来:“宁夫人,实在抱歉,今天我陪着厉总开了一天的会。本来想早些过来,可那边实在是走不开,还希望你别怪罪。”
孟明朗这话说出,态度也算好,魏漫荛的脸色也微微好转:“孟助理也辛苦了。”
“哪里,劳烦宁夫人等这么久。”
孟明朗说着,眼睛四处打量起屋里:“之前厉总无意间路过这所宅子,就一直念念不忘,希望能买下来,可真没想到会是宁家的宅子。怨不得宁家初来虞城几年就有不俗成就,原来是宁家祖上也是不凡啊!不过,这祖上的老宅,宁家真舍得割爱?”
听着孟明朗这话,一直候在一旁的章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厅里也就三人,静悄悄的,自然他这满是嘲弄的冷哼被孟明朗听到。目光一寒,魏漫荛转瞬又恢复平常,淡然道:“章伯,去给孟助理倒杯茶来。”
她可不愿让章伯扰了她的好事。转头看了看两人的互动,孟明朗也不多做探询,不过他倒是多看了章伯几眼。打从他来到这宅子,章伯就给他极为深刻的影响,这老人家看起来可真不像一般的老人家,精气神和气势,倒是魏漫荛这个主人都比不上。“孟助理真是过奖了,这宅子啊我们也是很多年不住了,不过我丈夫念旧,就一直留着。不过,如今我们宁家的产业都在虞城,这所宅子打理就更不容易,所以厉先生提出要买下,我和丈夫左思右想最后忍着痛答应下来。再说,宁氏以后还得多依仗厉氏,是不是?”
魏漫荛委婉地拉拢着关系。孟明朗这些年什么没见过?他故作不明白,看了看屋子,又道:“之前厉总只是在宅子外看了看,既然要买,那我这个办事的,也得到处看看,宁夫人觉得呢?”
“当然。”
笑得优雅,魏漫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