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穆然都没有等到一句回应。他知道江承瑜已经彻底睡去了，从她上一句含糊的“晚安”，他就知道，她支撑不下去了。穆然在黑暗中静默了许久，转头望了望窗外没有一丝亮色的景色，翻身从地铺上坐了起来。他走到江承瑜的床边，坐到床沿上，看着安然睡去的人。这么多年，她始终在这里。坐着的人伸出手，用手心抚过睡梦中的人的脸庞，从眉头到下颌，最后滑动到纤细脆弱的脖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我就没有丝毫戒心吗？就这么放心在我面前睡去？也对，你能心安理得的让那个男人在你身边待五年之久，甚至还让那个男人睡在你的枕边，你哪有什么戒心可言呢？穆然瞬间感觉有些气愤和恼火，俯首凑上去靠近江承瑜，呼吸与呼吸交换，唇瓣即将相和，而睡梦中的人始终一无所知。最后在即将贴上的时候，少年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眼睛盯着面前毫无防备的人，最后坐直了身体，回到地铺，靠在墙边，望着床上熟睡的人，眼睛忽明忽暗。时间悄悄流逝，不知时间，不知何时天亮。一道凄厉的叫喊声划破了黑暗的桎梏。江承瑜从黑暗中惊醒，她听到了穆然的叫声。少年似乎做了噩梦，整个人在不停的挣扎，嘴里不停地叫着：“不要!不要！放开我！”

“穆然，穆然！”

江承瑜叫了两声，见少年似乎还是困在自己的噩梦中，连忙翻身下床跪坐到少年的身旁：“穆然，穆然！”

回应她的只有少年剧烈的颤抖和凄惨的叫声。江承瑜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合适，她怕少年动作弧度太大会拉扯到背后伤口，试着按着少年的手臂，而侧躺着的少年依旧颤抖着，不时抬手试图抵挡什么。见按压不住，江承瑜侧躺下来，睡到了少年的背后，轻轻抱住了少年挥动的手臂：“没事儿，没事儿了，是我，是我，我会保护你的。”

“啊啊啊啊啊……“别怕别怕……“别……别过来......”“别怕别怕.......”“……”少年闹了好一会儿，逐渐安静下来，嘴里的叫喊逐渐变成了大口的呼吸，呼吸渐渐平稳，直至无声。“穆然?”江承瑜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回应，想来是睡着了。江承瑜这才松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臂正打算爬回床上。“不……不会要走。”

少年的手抬了起来，一把按住了江承瑜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江承瑜不敢再动，只好就着环抱的姿势继续躺着。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了进来，江承瑜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原本环抱的少年拥抱着自己，少年宽阔的肩膀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光亮。尚未情绪的大脑迟钝了几秒，江承瑜立马做了起来，吓得浑身一激灵，然后睡梦中的少年也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我，我可以解释的！”

少年大约还有些没睡醒，就保持侧卧的姿势，只是抬了抬头，将脑袋放在手腕上撑着，压低了角度看向她，好像是在等她的解释，又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昨晚你做噩梦了，我叫不醒你，怕你乱动扯到伤口，才下来陪着你的。”

少年眯着眼睛，轻微点了点头：“谢谢。”

谢谢？谢谢就完了？他接受这个解释了？江承瑜嘴角抽了抽。这么简单就接受了？“要起床吗？我还想再睡会儿。”

少年人的小奶音中充满了不情不愿，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江承瑜将被子扔到少年头上：“你睡你睡，我去做早饭。”

“嗯。”

穆然又换了个姿势，又闭上了眼睛。江承瑜起身走到洗手间，关上门，看着镜子里面红耳赤的自己，满脸羞红，缓缓的蹲了下去，埋首于膝盖上，人生第一次这么尴尬。为什么自己后来会睡着呢？不应该等他彻底稳定睡着了后就回床睡觉吗？为什么会抱着他睡了一个晚上呢？毕竟他也是半大的小子，放到贫苦家庭，估计都结婚了。这让人怎么想啊？让人家到自己房间打地铺，然后孫半夜睡到人家身边了，这算什么事情啊？这不是妥妥的居心不良吗？所以等下穆然彻底清醒了，自己怎么面对他啊？江承瑜在紧张少年什么时候醒的情况下开始了早上的忙碌，而少年在她刚做好饭时才盯着乱糟糟的头发转进了放着自己用品的客房。江承瑜扒拉着碗里的米粥，低着头尽量不去看少年的行踪，知道少年坐在她对面开始吃饭了，江承瑜才抬起头，而少年却是没有任何异常，还笑出甜甜的小虎牙：“早啊，姐姐。”

“早。”

江承瑜看他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才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和尴尬，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脑袋想太多！”

“背上的伤怎么样了，一会我给你看看。”

“好，谢谢姐姐。”

“不客气。”

“嗯。”

穆然的伤好的出奇的快，尤其是背上的伤，江承瑜觉得不包纱布都不成问题了。他的伤口好的未免也太快了，少年人的自愈能力都这么强吗？穆然似乎是看出了江承瑜的疑惑，边穿衣服边说道：“伤的多了，自愈能力也就强了。”

江承瑜心里又泛起了那种被针尖刺到的心痛：“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有没有对不起我？”

少年穿好衣服，转过身看着江承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姐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姐姐你一定要记住，虽然你现在可能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穆然的严肃认真让江承瑜一时有些紧张，而后点了点头：“你说。”

穆然没有说出口的话，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你就不会再愿意听我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的帮助你，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要相信你可以帮助你自己，不要去求助任何人，我说的任何人包括你记忆里出现的所有人，没有人会帮你，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江承瑜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穆然的话，却无法真正的理解他在说什么，好像未来某一个时空的自己隔着时光在冲自己高声呐喊，在提醒着自己什么，她却听不到，也看不到。江承瑜望着少年人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干净明亮，没有一丝杂质，如同规则，让人信服。江承瑜看着他眼睛中的投影的自己，如同自己被困在了他的眼里一般。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都出现了瞬间的僵硬，她在僵硬的瞬间如同被控制般抬起了手，摸了摸少年凌乱蓬松的头发。“你在说什么呢？你还有我，不要那么悲观，以后你遇到麻烦，我会帮你的，别怕。”

少年的眼睛有一秒的黯淡，但又很快恢复明亮，仿佛前一刻的他不是他，笑弯了眼睛，清澈的眼睛将无情的规则揉作云朵，下一秒好像就会下雨。“那往后，就要姐姐多照顾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