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瑜也不确定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回家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家门口了。她打开门，一路进去回到了卧室，脱了外套就把自己整个埋入了被窝里。穆然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缩成一团了很久。穆然转身去厨房烧了水，然后回到卧室打湿了毛巾，给江承瑜擦拭脸和手，江承瑜始终保持闭着眼睛的状态，任由穆然照顾自己。穆然擦完后，又去倒了一杯温开水，扶着她起来喝水。江承瑜接过杯子，看着水杯里荡起来的阵阵涟漪，手也不自觉的轻微颤抖着。少年握住她的手，帮她一起端稳了杯子：“喝一口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江承瑜抬头看了穆然一眼，开口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明明昨天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还说想和我过生日吃火锅……”“你太累了，好好休息。”

“她昨天为什么忽然离开？离开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没有，我发烧了，等我醒来你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江承瑜失落的点了点头，就着被穆然握住的姿势喝了水，又重新躺了下去。穆然为她盖好了被子，关上灯，出门的时候他听到了被窝里的江承瑜在叫他：“穆然。”

“怎么了？姐姐。”

“你有没有骗过我？”

“没有。”

关上了卧室的房门，室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唯有未拉拢的窗户外透进一些光亮，江承瑜转头，透过那条缝隙去看窗外的高楼，看到开着灯的另一户人家，却看不到人影走动，如同虚设的另一个世界里没有生命的废墟之地一般。明明说了要保护那个少年，最终自己还是对他产生了怀疑。凶手逃跑出来，作为受害者和随时可能会被凶手报复的人，把他带到自己身边，是不是留在警局会更安全呢？自己但是到底为什么非要把他从警局带回来呢？江承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不是自己的思考方式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出了问题，总有说不出的违和感，好像这些自己主动做的选择都不是自己所做。不管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好像都不太对劲。穆然关上江承瑜的房门，独自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客厅的茶几下拉开了那个抽屉，从下面拿出了一封信。这是冉江雪让他转交的信，信被他揉得有些瘪了，穆然拨了拨折角，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拆开了。迅速看完信的内容，又重新折叠好，走到垃圾桶的旁边，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将信塞回信封，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他进入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食材，从中挑出一些简单的有营养的，想给她做碗面。看着锅中翻腾的水，正盯着发呆的穆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从喉咙里都发出了笑声。——如果我在骗你，那我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在骗你，你又何必问我有没有骗过你呢？煮好了面，穆然去敲了敲江承瑜的门：“姐姐，吃面了。”

江承瑜换了睡衣出来，整个人精神状态好像好多了，还对着穆然笑了笑，才低头开始吃面。第一次，餐桌上再也没有欢声笑语或是闲聊打趣，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姐姐，我手机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人问的很谨慎。江承瑜抬头，那一瞬间，她觉得好像回到了他来的第一天，原来也没有几天，她摇了摇头，嘴里还含着面条：“没有。”

“其实你可以把我交给何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你和他就可以没有冲突了。”

“没有，别多想，他这个人就这样，谨慎多疑。”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何霄？”

“对！”

江承瑜忽然有些恍惚，对呀，她从未真正想过这个问题，何霄，她的同事兼前未婚夫，认识了五年，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其实对其他人好像都很温柔绅士，但是对自己总是很凶，很难和颜悦色对她，上几次都是他难得的好脸色，大多时候他都在对她生气，发火。“你还去现场？你还是进办公室好好待着吧？不明白警局招你进来干吗吃的？”

“他们欺负你不会反抗吗？凭什么杂物都交给你，一个个没长手吗？”

“烦死了，不会喝酒别喝啊！你倒是给足别人面子了，你看人家管你吗？”

……何霄对她真的很凶，但又总是在帮她，在照顾她。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每次都说要来找她吃饭，但都没来吧？江承瑜有些无奈的说：“其实江雪说得对，除了她，何霄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

吃完了饭。穆然便伸手收了她的碗筷，转身进了厨房。看着他的背影，江承瑜喊了一声：“穆然。”

“嗯？”

“你做的很好吃。”

“你喜欢就行。”

“你……能一直给我做吗？”

“……好。”

江承瑜快步走到厨房口，扒拉在门框上，伸出一只小手指：“拉钩上吊。”

“好。”

少年笑的有些无奈，但还是伸出了手指，勾住了江承瑜的小拇指。“要一直给我做，不能骗我。”

穆然看着两人拉钩上吊的手指，笑着回：“你记得也多做饭，少吃外面的东西和零食，对身体不好。”

江承瑜总觉得穆然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刚想问清楚，就被少年推着离开了：“赶紧回去休息，小心长皱纹！”

江承瑜还想回头说点什么，穆然却抢先一步关上了厨房的门，将她关在外面。她无奈的抿了抿嘴，最终也没有开口。欺骗他人，何尝不是在自欺？穆然在客房洗漱完才轻手轻脚进了卧室，以为江承瑜已经睡着了，轻缓的转进了被窝里，谁知刚进去，一边原以为早已经入睡的人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手脚并用的抱住了他。“怎么了？”

“冷。”

“这个月份，不至于吧？”

“至于。”

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江承瑜侧过身体，将自己的脑袋放到少年的肩膀上，连呼吸都落到少年耳侧，他的手臂脉搏跳动似乎都能和她胸膛的心跳同频率跳动。空气陡然升温，水底慢慢浮起微弱的气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穆然却突然转过了头，将脑袋歪向了另一边，躲避了江承瑜的靠近：“你睡回去点，我要掉下去了。”

说完，他能感受到江承瑜整个人僵硬住了，他自己的心脏也不受控制的传来非常尖锐的疼痛。江承瑜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的自己挪了回去，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穆然望向衣柜里自己挂着的衣服，那里面还有冉江雪的信封，想到那封信，他终究是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身边人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穆然才敢借着夜晚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看身边的人。对方的脸上带着闪烁的泪光，她哭了吗？是太久没哭了吗？一旦找回这种可以哭的能力，眼泪就止不住了吗？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你从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善良正义，充满了责任感，但同时又是温柔的脆弱的，会胆怯会崩溃。我为什么没有一直陪着你呢？我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我又何尝不想……穆然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在这种时候寻求安慰的她是没有错的，但这时候乘人之危的自己却不能犯这种错误，自己来到她的身边，是为了结束这些错误，而不是让错误深化。冉江雪说得没错，何霄说得也是对的，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在做多余的事情，是我一再留恋在奢求你的爱，你本是挂在天上清冷的月亮，而我却想要抱一抱，水中捞月一般的痴心妄想，捞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所有人都在爱你，只有我，自私的想要拥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