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瑔忙摆出毕恭毕敬聆训姿态。心里却在想,虽说杜老师名言不要拜师礼,学费,可咱不能当真啊,不出点血送点礼以后老师嘴上不说,保不齐给弄几双小鞋穿。哼哼,咱不当这个棒槌。“听闻宝月轩今日邀人瞻宝,人谓其内道门法宝如何奇奥,此事已轰动一时宇清与雷员外可有渊源?宝月轩之事可与你有干系?”
怎么可能?赵瑔的眼珠子瞪得比鸽蛋还大。雷金两家商业倾轧,到了一定程度自会有人出面说和,尤其在赵瑔献策出力后,雷家一举挽回颓势,更将道门影响旦夕间涨于佛门之上,赵瑔也曾推测过几种人物会出面代表金家谈判,算来算去也算不到是杜景信,更出乎意料的是金家的谈判代表不找正主雷一鸣,反倒把他约到昌明书院来说事。想不到哇想不到。惊愕过后,赵瑔依然难以平定心绪。耐心等了一上午看杜老师葫芦装的什么药,原来是联合国斡旋的。赵瑔懒得调解两家纠纷,有什么说的让俩老货自己去谈。赵小官人又不是米国鬼畜,一旦不充当国际警察好像就了无生趣。“弟子与雷员外乃是初识,我俩并无交情。不知老师您与金家·······?呵呵。”
“嗯,也罢,如今你也不是外人,说与你知亦无妨,老夫发妻乃金万山胞妹,是以,是以·······”一代大家说此话神时态颇为忸怩。一瞬间赵瑔呆作泥偶。杜景信说话语气一贯温和,但背后蕴含的繁杂人际关系却如耳畔惊雷,令新晋弟子头晕目眩。金万三是杜景信的大舅哥,然后黄鹤矶昌明书院春游时,王冠雄又当众称杜校长为“舅父”,也就是说杜景信又是武昌知州王大人的大舅哥。裙带关系织就了一张庞大的人情、利益网。难怪商战时身为后来者的金家屡占上风,难怪王大人对雷金家两家之争袖手旁观,始终不表态,两边都沾亲带故不好办啊。赵瑔意味深长地哦哦连声,他偏向雷家的原因自不待言,另外对金家瓦解对手的商战手段也极为不齿。杜景信当即面红耳赤,这位文坛大家向来标榜洁身自好不近铜臭,殊未料竟为商贾之争出面。新收徒儿怪腔怪调听来讽刺意味甚浓。其实赵瑔还真没这个意思,背后不为人知的关系一经点明竟有豁然一亮之感,他的感慨为此。但有轻微道德洁癖的杜老师不免就多心了,但还得硬头皮把事儿办了。“你且如实道来,与灵宝天尊道场又是如何瓜葛作一处?何以道场将法宝放心交予你送达雷府?那道场有无其它法宝?还有,你相助雷家意欲何为?”
“请问老师您是否已皈依佛门?”
“一派胡言!杜某堂堂圣人子弟,既不修长生也不参佛打禅机。是了,宇清莫不是道门中人?”
儒家学说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土思想,其门人子弟一度排斥佛教这种泊来品,同时也与道门保持这一定距离。“这便是了,老师您出面做说客,并不能因金老爷子被奉为护法伽蓝而认定您也是佛门信徒;同理,弟子送来法宝也不是说非道门子弟不可,对不对?”
有些内幕局外人无从得知,比如宝月轩的道门法宝来处,比如赵瑔是雷家的暗中助力,综合判断杜景信或者他身后金万山的满腹疑问,赵瑔当即推理出源头,雷府里有金老爷子的卧底!当然也不排除自己这边漏的消息,但想到雷家两家商战已久,赵瑔还是倾向于问题出于金家布的暗子。杜景信已经相当不悦了,当先生的有问必答据实以告,弟子怎么就躲躲闪闪夹缠不清呢?自己这榜眼作用力度不够哈。他干咳一声,表示很不高兴。“罪过罪过,弟子一时想到一件事分了神,怠慢了老实,请老师责罚。”
考虑再三,赵瑔还是决定有限度告已实情。于是事情变成了这样,受一位长辈所托,赵瑔送法宝至雷府,因雷员外热情挽留所以在武昌盘恒游玩数日,其间因不忿歹人阴图毁坏法宝,又在宝月轩瞻宝事件中充当了热心群众,以上绝无虚言请师尊明鉴。完全是一枚正义热情好青年!杜景信轻挽长须一言不发,结合自己这边得来的消息,似乎这位学生并无虚言。连日来大街小巷关于自己新弟子的传说连篇累牍,以至大舅哥金老爷子和妹夫王大人不约而同提出同一个要求:让神奇的赵小官人置身事外或干脆离开武昌。老实说这个任务难度相当高,采取市井下作手段那是自讨没趣,赵瑔有“雷电神铳”护身驱敌,更有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等诸般神仙手段,当然,杜老师乃圣人门徒,对怪力乱神之说嗤之以鼻。若换而采用官方途径拘押或限期离境等措施,以赵瑔的威胁等级还远不到一方大员认真对待的程度。如此一来,如何去掉雷员外这条得力臂膀就变得棘手了。深思熟虑后,金老爷子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中间人,杜景信杜文豪,认为凭妹夫闻名遐迩的文名办这件事应是手到擒来。老杜是方正君子,哪里会同意做这等勾当,但架不住大舅哥苦苦哀求,又因与赵瑔有一面之缘,好感较深正可借机再唔,所以最终含含糊糊应了下来。谁知事情演变如此离奇,现在双方已成师生,有些话杜老师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宇清所为理所应当。只是为师不解,何以你至今仍恋栈不去?”
赵瑔当然又理直气壮拿圣人云说事。“回禀老师,学生读书不多,可也晓得圣人教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学生心仪雷家大小姐日久,此番······嘻嘻,学生乃遵圣人教而行事呢。”
如今小色狼也公然拿圣人云,子曰遮羞了?这可不是······流氓有文化,神鬼也害怕噻。杜景信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愣是说不出一个囫囵字。觊觎人家未过门媳妇你还有理了?摆明欺男霸女不算,竟把爪子伸向高干子女婚姻中去,这个弟子果然非常人呐······。杜老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庆幸自己先见之明,当即开展思想品德教育。······不得不说,杜老师被带沟里去了。要知道今天他的首要事项是调解维和,最起码要让赵瑔先签下暂时停火协议,岂知现在本未倒置,正事没办,倒是轰轰烈烈为学生正三观了。真名士眼里,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是说着玩的。小谢、周秉义和三元在昌明书院客房等候多时,终于见赵瑔归来。“哈哈春风兄,小弟宇清这厢有礼了。啊,有劳保三兄久候,小弟是在不安,罪过罪过。三元啊,给本公子开道,咱们这就打道回府。”
什么情况?小谢等三人连连揉眼,这位看着是那个人,但味儿不对啊。“足下姓甚名谁?”
周秉义一个劲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里有点碜得慌。三元小碎步上前,小狗样抽鼻子嗅了嗅。小谢站着没动,不过帅气的剑眉抖了又抖。赵瑔仍然尽力模仿杜景信的言行作派,只不过山寨或如何也做不到神似。嗯咳,重新介绍一下。“小生姓赵,草字宇清,新拜入横岭先生门下,现忝为先生亲传弟子,这个、这个、尔等万不可羡慕哥哦。”
“······你、他、······某······日哦······”,小谢干巴巴笑了两声,本意是讥笑某人痴人说梦,其实潜意识里已信了,故而气短心虚收了声。“走了走了,回去还得张罗点拜师礼送来,咋不能让人说不懂礼貌是不是。”
赵瑔急着离开昌明书院还有一个原因,路过教室时他看到王冠雄了,那厮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分明想吃人。赵瑔并非怕事,而是此时心情大好,不想被人坏了心情。以前不屌王冠雄,可能是骨子里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抵触心理,现在就大为不同了,大文豪亲传弟子·····这身份岗岗的,怎一个金光闪闪啊,到时再拿个秀才,我日,见谁咱都鼻孔朝天不行不行的。哼!咱大宋还能拼老师,服不服你?赵瑔越想越得意,一路强忍到此时禁不住叉腰狂笑。“兄弟,恭喜,大喜啊。”
周秉义也为之开怀,不过这货笑得想发情的叫驴,“阿也,哥哥可否拜见横岭先生?虽不得为师,沾些文气回去传与我那孩儿也好嘛。”
“他。哦、家师喝多了,改天小弟为兄长引见罢。”
“咳咳,那啥,某怎么也不解,横岭先生如何会······?还有,你们都谈了啥?时辰忒长了点。”
除了脑壳被驴踢坏实在找不出理由收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为学生,谢春风狠狠腹诽了一下杜景信。敢收这位作弟子,老杜你等着焦头烂额吧。杜老师与他亲爱的学生最后都聊的啥,以及杜老师何以酩酊大醉,当事人三缄其口,外人只好发挥想象力了。昌明书院位于武昌近郊,赵瑔一行人返回武昌繁华地界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路上凭小谢和周秉义再三盘问,赵瑔一概回以“无可奉告”。他之所以一路嚯嚯笑得牙床毕露,实在还因另一件开心无比的消息险些让他笑掉牙,据杜老师无意中露的口风,王家县太君在雷金两家商战中属意金家实则因其相中了金老太爷三妹的女儿为孙媳,也就是杜老师唯一的女儿——杜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