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祥脸上笑着，心里想：“真TMD假！公司的升职、加薪、奖金都要看每半年一次的‘ABCD’，我不只盯着个人绩效结果还盯着什么？我们家倒是没那么差钱，但以前在学校不就是看考试成绩，现在公司不就是看绩效结果，像‘伟中’这样的大公司还能有别的划分人类的标尺吗？”

舟车劳顿，吴锦华有些困倦了，但努力把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问了一个问题：“我有个问题要请教呀，都说德国人是很严谨的，嗯，很注重廉洁的，那我们在德国怎么做客户关系呢？”

路文涛呵呵一笑：“德国人也是人，人性是相通的，我们一样要和客户出去吃饭，要和客户交朋友，我明天还要带老婆孩子去卡恩家里串门哩！”

罗小祥说：“你可别误导美女！在这边做客户关系首先你要有专业形象，只知道吃吃喝喝可不行。你要知道客户的痛点在哪里？你的存在对他的个人发展的价值在哪里？我们在一线无非是协调公司产品、服务等各方面的能力去帮助客户成功，包括他们公司的商业成功和他个人的事业成功。”

路文涛认为罗小祥说的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他平日里亦是如此实践。他只是第一反应认为吴锦华是受了“青岛下水道的德国人油纸包”之类的传说的影响，对东西方差异的理解有些僵化和放大。　　路文涛说：“小祥说得对！不过，现在不是只有德国注重廉洁，中国一样！‘十八大’之后国内的要求应该会比以前更高了吧？‘ABC’的要求是我们必须遵循的，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做销售嘛，有洁癖也不好，你可千万别以为讲个人情世故是中国人特有的习性，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一样要争取和这边的客户建立起办公室之外的友情。”

他提到的“ABC”是“Anti-Bribery Compliance”的英文缩写，也就是“反商业贿赂合规”。“伟中”对腐败和贿赂是零容忍的基本态度，但每个国家、每个客户的文化、实践不尽一致，例如在“莱茵电信”，客户接受价值四十欧元以下的礼品是允许的。　　路文涛的原则是“法无禁止皆可为”，他确实更喜欢打擦边球。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他们有一阵子没有如此这般轻松的交流了。尽兴之后，要分头散去。　　来的时候HR主管和老孙开来了一辆车，罗小祥载着吴锦华而来，其他几位是打车到达。　　走的时候HR主管叨叨着正好两辆车、两个喝酒少的司机，张罗着怎么分配座位。　　路文涛说：“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走。”

老孙叫：“哟，什么情况？你一个人还有下半场？”

路文涛说：“哪有什么下半场？我老婆怕我喝多了，非要把车开过来接我。”

他这一说，大家又有了抖机灵的点：　　“老路这家庭地位，杠杠的，我媳妇顶多拿着键盘在家里候着，迟到就罚跪在键盘上。”

“哎呀，嫂子消息这么灵通？马上知道我们今天到了美女，要来查岗啦？”

一行人喧哗着走出餐馆的门，路文涛望见了停在马路对面不远不近处的自家的车，和大家挥手作别。　　老孙是搭HR主管的车过来的，本要原车返回，突然喊：“路文涛，我跟你走，我还有话跟你讲。”

罗小祥望着他俩亲密的背影，心底里又生出了嫉妒。　　吴俪俪一个人在车上。　　老孙问：“女儿呢？你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吧？”

吴俪俪答：“哪里敢呀！隔壁家小孩和妈妈在我们家里玩，我说出来接了爸爸就回家。看你们状态还很好嘛，没喝多？”

老孙说：“路文涛经常喝多了回家吗？那你可要小心，我们每次喝酒都是点到即止，他可不是和我们喝的。”

“没有啦，我是看他今天开心，还跑回家里来拿酒。”

吴俪俪开车，老孙拉着路文涛坐在后排。　　老孙想单独和他说的事情不止一件。　　老孙问：“你现在还经常从卡恩那里买酒吗？”

路文涛说：“也没有经常，偶尔和他聊聊红酒。明天到他家去做客，又可以看看他的酒窖了。”

老孙说：“以后别从他那里买酒了！你们今天聊到‘ABC’的问题，我们要更小心一点儿！”

路文涛说：“还好吧？我喝红酒是拜他为师，偶尔从他那里买酒，一般也不买很贵的，这瓶‘拉菲’本来是打算过年喝的。再说，都是按照市价给钱，他这个级别，这点钱也不是多大的数目，算个共同爱好。”

老孙说：“何必呢？被别人看见，只知道你在塞钱给他！公司以前是低调地站在舞台边上，现在站在舞台中间，身不由己的高调。不仅是竞争对手在关注我们，还有些不友好的势力也盯着我们，上次你那个做网络安全的兄弟过来讲公司对网络安全管理的要求是‘白上加白’，其实在所有涉及法律、社会舆论的事情上我们都应该‘白上加白’吧？”

路文涛嘴里还在叨叨：“我还让回国休假的兄弟帮忙带两瓶‘茅台’过来，打算和卡恩换酒喝哩，我以酒易酒，可以吧？”

老孙对路文涛，向来是想“嘶吼”时就“嘶吼”，而觉得自己已经点明白了，就懒得跟他废话。　　老孙转向了另外一件事情：“今天来的这个小姑娘，我想一部分工作是帮我们规范销售项目的项目管理，另一部分，她也要去做客户界面的工作。把她交给你带！我们星期一一起和她沟通。”

客户部今年的新增人员编制以本地员工为主，中方销售人员要了两个，马上还会有一个小伙到位。　　路文涛不乐意：“领导，让罗小祥带她吧！后面来的那个男生给我。”

“为什么？”

“我粗俗，带女生不好。我忙是忙不过来，但是也没有那么急，小祥最近天天喊累死啦！”

“别瞎扯啦，就这么定了，你带她。”

老孙顿了顿，补充到：“我本来是想要罗小祥带她的，想想觉得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小祥会很尽心的！”

“有啥不放心？就是怕他尽心过了头！你看他今天看到美女那个样子，眼睛直勾勾，像孔雀开屏一样秀羽毛，这小子老婆在国内，一个人在这边，交给他带？别带出事来！”

路文涛听懂了，说：“领导，你交给我带，罗小祥一样可以泡她，那不是一样吗？”

老孙露出老狐狸的笑容：“当然不一样！让他带着，他要动了歪脑筋，那是利用工作和职权上的便利，是我的管理有问题！让你带着，他罗小祥要是过来泡了你的女徒弟，那是他魅力大，只要将来不闹得要死要活的，我管不着！”

路文涛反应快：“领导，罗小祥是我们人事管理团队成员，一样可以利用职权影响力，你这安排没用，真要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管理有毛病。”

老孙反应也不慢：“没有最优方案，只有更优方案，要相信人家是个上进的好姑娘，你跟我把她的工作安排得饱满一些，别让她闲着。另外，她将来算你的团队成员，一个人漂在海外，你必须对她的健康成长负责！”

“领导，工作我能负责，生活我咋负责啊？”

“你咋不能负责？你必须能负责！”

老孙到了站，他下了车，冲着吴俪俪说：“再见！俪俪，我给你老公安排了一个美女徒弟，你今后更要看紧他！”

说罢，扬长而去。　　职场上，总是有些前辈在经意或者不经意间做着后辈的“摆渡人”，吴锦华就这么上了路文涛撑着的小船，百舸争流的“伟中”欧洲舰队中的一只。　　吴锦华和罗小祥、杰瑞同乘坐一辆车，回了酒店。　　她刷了牙，洗了脸，躺在床上，回忆了一会儿在德国的第一天，她眼睛里的新同事们：　　孙总虽然强势，但并不蛮横；虽然大嗓门，但并不令人觉得粗鄙；直觉上应该是个不错的领导。　　罗小祥其实只比自己大三岁，真是年轻有为！他已经负责客户部很重要的一块业务了，而且，刚才在车上提到他也是经常考评拿“A”的。嗯，他是一个有才华、有思想的人，自己可以好好向他学习。　　路文涛好像有些浮夸、拍马屁、大大咧咧。刚才罗小祥在车上说他上半年逼着总部研发的同事拿着“商务签”在这边工作，差点给公司酿成大祸。　　张文华细心、沉稳，有一种理工男特有的幽默，挺会讲故事的。　　HR主管就是那种了解一切的大内总管的感觉。　　杰瑞？话不多，印象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