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涛让吴锦华去对口埃莉诺。　　那天酒醒了之后，他回忆起来内心激荡，人生第一次被女人强吻，还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女人，还是一个大家公认“难搞”、爱对人翻白眼的女客户。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时自己的条件反射是被吓得一动不动，居然被人家质疑没有舌头，简直会给人留下不懂事的小男孩印象！太不风流倜傥！　　他想去向张文华、杰瑞吹牛。但是，他难受地憋着，万一一传十，十传百，炫耀这样的事情显得自己油腻，传到客户耳朵里更不好。　　他没敢向吴俪俪交代，憋得更加难受。　　埃莉诺度过了一个愉快假期，她对那天晚上酒醉之后的事情记忆模糊，没放在心上，既是“断片儿”了，又是有一点点“文化差异”。　　路文涛忐忑地见到了返工的埃莉诺。她在办公室里是严肃、严谨的德国人，见到路文涛就忙着和他对项目计划，对“对标交流会”的安排。路文涛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能像个小男孩般的惦记着那事儿，另一方面觉得自己被强吻出了一点点心理障碍。　　晚上，他和吴锦华两个人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讨论近期工作。　　末了，他说：“今后我去见埃莉诺的时候，你都跟着去，花两、三个月时间，我把对埃莉诺的客户关系自然而然地移交给你。”

吴锦华奇怪地问：“为什么？”

路文涛更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为什么’？你在一线做销售，独立对口一个客户还要问‘为什么’？”

吴锦华说：“不是啦，我是感觉，，，你不是和埃莉诺挺好的吗？为什么改成我对口她？”

“我负责对口卡恩，天天和他的手下混在一起，其实不太对等吧？现在是我兼着负责一期项目的交付，埃莉诺是客户侧的项目经理，所以也还算合适，二期项目我不想继续负责交付了，让张文华去弄个专职的交付项目总监来。”

“哦。”

“埃莉诺人不错的，不要怕她翻白眼，她那是习惯而已，你一样可以和她‘挺好的’。你知道我们公司在国内为什么长期不允许销售和服务的人本地化吗？”

“伟中”在国内有个坚持了很多年的规矩，不允许销售和服务的人员本地化，就是说，不允许四川人常驻在四川，河北人常驻在河北，某省人常驻在某省做销售或者服务。　　吴锦华问：“为什么？”

路文涛说：“一个原因是因为大家呆在老家的环境中更容易陷入各种与工作无关的社交圈子，去了外地更容易聚焦客户，聚焦工作。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公司希望客户关系始终是公司的，是依靠公司统一的方法论去建立和维系的；而不是依赖某一个人的，不是依赖旧交情存在的。同样的道理，对埃莉诺，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应该一样，和她的关系不应该依赖哪一个人。”

“哦。”

路文涛说：“你知道我去年在自我批判会上，自我批判的一个缺点是什么吗？”

吴锦华问：“是什么？”

路文涛说：“我在重要的事情上不放心别人来负责，总爱自己抓着，合作性不足，和本地员工合作也有问题。现在两个新来的本地员工我让他们各自负责一块，埃莉诺这边就充分信任你，完全交接给你！”

“哦。”

吴锦华忙了一整天，此刻只是专心地在听“文涛大哥”安排工作，“哦”表示欣然接受。　　路文涛却被她“哦”得心虚，一口气讲出了好几个很有道理的道理。　　见她还在“哦”，路文涛憋不住了，他走到门口把门一关，转身说：“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圣诞节前埃莉诺喝多了，我靠，她强吻我！害得我有心理压力了，万一下次再强吻我呢？”

他这么一招供，吴锦华脱口而出：“文涛大哥，那天我们都看见啦！”

路文涛瞪着她：“你哪天看见啦？看见什么啦？你们？”

“圣诞前我和小祥总去逛圣诞集市，开车回来的路上看到你们俩在马路边，一栋公寓楼下，是那一次吧？原来是埃莉诺强吻你啊！”

路文涛尴尬地说：“就只有那一次，喝多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点了一瓶‘龙舌兰’，干喝，太猛了！”

他又得意地说：“虽然你们几个欣赏不到我的气质，但是我发现在德国人眼里我应该还是很有魅力的！埃莉诺本来不喜欢中国人的，我这是不惜牺牲色相，帮大家‘破冰’啦！”

吴锦华认真地说：“没有啦，我们也觉得文涛大哥气质还可以啦！”

她想了想，说：“那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们一起坐到‘作战室’去吧！平时听听你们聊项目交付的事情，如果埃莉诺提到交付的问题，我至少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

吴锦华没有车，晚上总是搭便车回住处。　　她通常会被罗小祥叫着一起走，这个晚上亦然。　　大家爱八卦，她上了车，兴奋地说：“小祥总，我们看到文涛大哥和埃莉诺的那天晚上是他们喝醉了，埃莉诺强吻文涛大哥咧！”

“哦？你怎么知道？”

“刚才文涛大哥跟我说的。”

罗小祥嗤之以鼻：“你信他吹牛皮？埃莉诺会强吻他？他酒后揩油人家我还相信。哼，我们没看到后面的事，不知道他上人家家里去没有？”

在吴锦华眼里，虽然路文涛比不上罗小祥的有才华、有思想、有文采，虽然路文涛带着自己没有那么细致，甚至还不及罗小祥给的指点多，但他也还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她倒不相信路文涛能做太过分的事情。　　她又“哦”了一声。　　吴锦华开始频繁去“莱茵电信”的办公楼。　　在“伟中”，一个有对口的客户的客户经理如果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那是企业文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自从吴锦华坐进了项目组的“作战室”，罗小祥没事就溜达进去，他更关心无线项目的交付进展了。　　老孙从公司要来的第二个新增中方销售人员到位，是一个叫王天天的新员工，年纪比吴锦华还小两岁。老孙安排他跟着罗小祥。　　王天天到达杜塞尔多夫的那天傍晚，一堆人在公司食堂吃完晚饭，聚在“作战室”里，罗小祥带着王天天过来认人。　　大家正聊得愉快，老孙气呼呼地冲了进来。　　老孙对着路文涛，质问：“你们现在谁负责对口卡恩？”

他显然是明知故问，大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路文涛回答：“我啊！”

老孙嗓门很大：“为什么卡恩跟我说，说我们一位新来的年轻女士去跟他讲什么‘伟中’世界第一之类的屁话，还问他什么时候把二期合同给我们？你们这是在在扯什么蛋？！”

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出，吴锦华涨红了脸，说：“孙总，是我，我今天去和客户对‘对标交流会’的会议室安排，还有其它一些事情，中午和埃莉诺在他们楼下的餐厅吃饭，遇到卡恩了，一起坐着吃饭，聊了一会儿。我不是故意去找卡恩的，我没讲‘世界第一’。”

老孙早知道是吴锦华，他把炮口转向了她：“我们公司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随便一个小姑娘敢对着客户高层，张口闭口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张口闭口就问什么时候把合同给我们？客户亏了你的欠了你的？以前这个行业有些竞争对手可能是这么傲慢的，觉得客户离不开他们，甚至求着他们供货，现在那些傲慢的竞争对手都到哪里去了？不都被我们干掉了吗？你们是看到现在这个圈子里玩家不多了，以为自己日子太好过啦？我告诉你们，一样有新的玩家想进来，想看着我们起高楼，看着我们宴宾客，看着我们楼塌了！你以前在埃及怎么见客户的？你怎么考评连续得‘A’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