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又是十二月，曾子健的世界里一地鸡毛。　　长沙，曾子健最亲近的表妹出嫁的那一天，他的姨妈家里很是热闹。　　新娘的亲戚、朋友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等着来接亲的队伍。　　化妆师在餐厅的桌子上摆开装备，给一袭红衣的女主角化着妆。　　摄影师端着他的相机，从各个角度去记录女孩出嫁的那一天。　　新娘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曾子健的姨父、姨妈在家里走来走去，和来得早的亲戚聊上几句，又走来走去。　　沙发上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大剌剌地坐着，不给站着的长辈让个座。　　新娘的爸爸从镜子里端详了一会儿正在化妆的女儿，转过身，视线再次扫到沙发上那两个人，感觉有些奇怪：家里亲戚自己熟悉，新娘子的朋友到家里来闹的只是几个闺蜜，化妆师和摄影师的帮手不会一直这么坐着，这两人是谁？　　新娘子化好妆，叫妈妈过来画个小妆。　　新娘爸爸小声问新娘妈妈：“沙发上那两个是哪里的人？”

妈妈瞟了一眼，说：“哦，他们讲是曾子健的朋友。”

话没说完，被新娘子按在了化妆师的镜子前面坐下。　　爸爸仍然纳闷：曾子健一家说是昨天下午从深圳赶过来，他自己人还没有出现，怎么两个朋友找到这里来了？今天婚礼的流程里也没有给他派任务呀？　　他正打算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问个究竟，门口传来动静，曾子健一家老小拥了进来。　　“哎！呀！好漂亮的新娘子！”

“健哥哥，你怎么才到咯？”

“堵车咧！新郎倌快到了不？”

他们挤在一堆，新娘的爸爸说：“子健，你来得这么迟，你的两个朋友早就坐在这里啦！”

“我的两个朋友？”

曾子健顺着新娘爸爸的视线望过去，脸色变得铁青。　　那一胖一瘦的两人稳稳地坐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曾子健气血上涌，径直走过去，眼睛瞪着胖子。　　他压抑住怒火，低声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们不要太过分！”

瘦子听了，大着嗓门说：“健哥，你这话就讲得不对头，是你太过分还是我们太过分？”

胖子唱红脸，他对着视线被吸引过来的人们摆了个笑脸，转向曾子健，似开玩笑一般地说：“健哥，我们去深圳那是找不到你家的门，你要回来了，CS市几个熟人，我们不要你带路也找得过来！”

他放低了声音：“我们到阳台上去聊不？”

三个人去了客厅外的阳台。　　诗诗站在新娘旁边，她脸上挂着笑，眼睛冷冷地瞟向这边。　　胖子有话好好说的样子：“健哥，你不要奇怪我们怎么知道你回长沙了？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长沙很小，总有人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几十万对你来讲应该不是什么事，对我们来讲不是小数，你这样躲着我们，电话也打不通，是什么意思哦？我们晓得这个妹妹是你最喜欢的，你今天一定会来，只好来这里做不速之客。”

瘦子气呼呼的样子：“曾老板，现在做烂了的人越来越多，怕真的是我们图你一点点利息，你图的是我们的本金！借条我们带过来了，今天把钱的事情搞清楚了，我们就不在这里讨嫌，悄悄摸摸地走，不然，别到时候破坏大家的好心情！”

胖子和瘦子是曾子健的债主。　　去年十一月，他在长沙向他俩各借了五十万，讲好借半年，每十万块每个月利息三千，利息三个月一付。　　到了今年五月，曾子健按时付清了两期利息，对他们说自己本来已经把要还的本金准备好了，但有项目紧急需要资金周转，要续借半年。　　两个人本来就把放点私人贷款当作副业，既然能按时付清利息，他们欣然同意，五十万本金续借半年，利息仍然三个月一付。　　八月，他们没有收到曾子健应付的利息。　　一开始曾子健还接电话，电话里自信、热情，信誓旦旦说马上就付，然后一拖再拖，每次都有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十一月，不但利息没付，本金没还，而且电话不接了。　　他俩结成了联盟，互相交换信息，想摸清曾子健到底欠了多少钱？生意到底做得怎么样？　　两个人结伴去了一趟深圳，发现曾子健的公司关着门。而且，这才发现居然没有人知道曾子健住在哪里？之前给的地址已经换了主人，他从来不和朋友闲聊自己现在的家庭住址。　　他们和曾子健并非陌生人，而是二十多年前在同一个银行系统的同事，朋友的朋友。　　他们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了这一场婚礼，以及新娘的住址，今天一早就低调地混了进来。　　曾子健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尽量柔和，像是在央求：“我不会赖账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你们放心！时间上再缓一缓好不？我的项目马上就会签一个天使轮的投资协议，马上有大笔战略资金到位，等钱到位，第一时间打到你们账上！”

他接着解释：“不存在不接你们电话，找不到人的事情。我前段时间在国外，我在国外有生意，经常要出去，你们知道的啊！这两个月在欧洲耽误了，国内的手机卡在那边出了点问题，电话是不蛮好打。”

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胖子说：“健哥，我们信你，你别把我们当傻子啊！听说你入股的美国项目已经没戏了，红酒生意也没赚到钱，酒庄退股了？你还有什么国外的生意？”

曾子健说：“那些是以前的老项目，只是回报慢了一点，资产都在。我在运作引进一些欧洲的消费品品牌进来，欧洲有些质量很好，但是中国人还不清楚的日用品品牌，现在中国有钱人多，喜欢相信国外的牌子，这一块很值得做。另外，我还在运作一个专业的中欧之间的供应链管理公司。你们没看新闻？早几天英国首相卡梅伦带了七个内阁大臣、一百多个工商界领袖访问中国，中国和欧洲关系的黄金时代要来了，我国外的朋友多，看到新机会当然要去抓！”

瘦子说：“曾老板，你调子高，但是这些关我屁事？我不管英国人和中国人怎么样，只管你欠我的钱要还！”

客厅里，新娘的一个闺蜜接了一个电话，大声嚷嚷：“来了！来了！他们上来了！”

新郎的队伍到了。　　曾子健拍了拍瘦子的肩膀，回了客厅。　　喜悦的喧闹里，诗诗贴近曾子健，耳语，因为激动，她的语速变得很快：“他们到这里要钱来了？有病吧？”

“我来处理，你别管！”

“我们欠了他们多少钱？”

“五十万的本金，加九万多利息，每个人。”

曾子健去拿了两排四支包装的手持礼花筒，大声说：“我先到楼下去，等新娘新郎出门、上车的时候放礼花！”

他叫了一个表弟，又对着两个不速之客：“一起下去吧！”

电梯里无语，到了楼下，胖子对他说：“健哥，我们现在先走，等下去酒席那边找你。”

瘦子说：“曾老板，记得赶快转给我们，我们收到了就不去吃酒席了！”

诗诗跟着大家下楼的时候问子健：“他们呢？走了？”

“等下还会去酒席那边。”

“我刚刚给秦辛打了个电话，她活期有二十万可以马上借给我，你先把利息还给他们？”

曾子健不置可否，他在想：“二十万？先还谁的钱？”

他欠的债，远远不止这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