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晚上,老孙刚刚回到办公室,坐下。 罗小祥出现在他的门口:“孙总,有空吗?”
“小祥,进来!坐!”
罗小祥走进老孙的房间,转身把本来敞开的房门轻轻关上,这才来到老孙的老板桌前,对着老孙坐下。 老孙感觉他有些神秘兮兮的样子,问:“找我什么事呐?”
罗小祥平静地说:“孙总,我准备离职了。”
“什么?”
老孙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准备明天提交离职申请。”
老孙顺手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烟,停顿了一下,没有取出里面的烟,而是把烟盒往罗小祥面前一扔,问到:“为什么?”
“戒了!我对烟没有生理依赖,心理依赖也没有。”
罗小祥拿起烟盒,又放下,反问到:“孙总,你说我们在海外奋斗,是为了什么?”
“最近大家很流行谈人生吗?”
老孙一贯的大嗓门:“来海外奋斗为了什么?我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年,领导说‘公司在非洲的业务发展起来了,一线缺骨干,你去非洲吧!’我想都没想,一个星期之后就出发了。后来,公司说欧洲的业务上快车道了,你去欧洲吧,我就屁颠屁颠来欧洲了。你认为我们在海外奋斗是为了什么?”
罗小祥说:“我是为了更好的机会。我到欧洲来,是想有在高端市场成功的履历,在个人发展上有更好的机会。”
老孙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要离职?认为没有机会了吗?”
罗小祥答:“不像我预想的那样吧!孙总,你说过,目标感很强是我的优点,我前年的时候在心里定过一个小目标,要在三年内,32岁以前达到孙总的高度,你是我的榜样和目标。”
“还差一年嘛!你怎么认为一定达不成这个目标了呢?就像我们每年的业务目标都很有挑战性,但每年年底冲刺一把总能搞掂,年年难过年年过!你这还差一年了,就放弃啦?”
“孙总,你不用忽悠我了,有路文涛他们在,机会不是我的。我心里有数,你们毕竟是非洲出来的老兄弟!”
那天路文涛说公司不少领导的一个坏习惯是希望下属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没有欣赏个体差异的意识,说公司平台和流程的能力已经比以前强多了,领导要相信长得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也可以把事情干好,老孙赞同他的说法,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路文涛所说的坏习惯。 最初的时候,老孙很欣赏“长得和自己不一样”的罗小祥。他认为“长江后浪推前浪”,与“土八路”一般的路文涛和自己比,罗小祥更年轻、起点更高,更象征着公司的未来。 后来,他渐渐觉得罗小祥在大局观、胸怀上有所欠缺,不放心未来他在逆境和压力下的表现,而路文涛不但“上过战场,开过枪”,还“受过伤”,在顺流逆流中都行过船,所以,在推荐接班人的时候,他把路文涛排在了前面,并不意味着他心里完全否定了罗小祥。 路文涛谢绝机会,坚持要回国之后,老孙想到用人不能太理想主义,罗小祥一样可以胜任自己这个岗位,又安了心。 不料,眼见这个星期就要上会评议他的接班人的任命,罗小祥这边也生了变故。 老孙心里想:“你小子想到哪里去啦?我和路文涛当年一个在南部非洲,一个在北部非洲,中间隔着一个撒哈拉,根本就没有交集,别讲得好像我任人唯亲一样!”
但他没有解释,他说:“小祥,我们的信息是不对称的,路文涛在海外十多年,快要回流了,我再一走,你要担的担子是远比现在重的。”
罗小祥脱口而出:“他回国也轮不到我吧?还有陈明浩和王勇。”
陈明浩和王勇是兄弟部门的骨干,是半年以前老孙上报“继任者计划”时,上级HR推荐给他的“就绪”的接班人,但那两人已经被他从名单中删除,换成了罗小祥和张文华。 老孙很快反应过来,但他不知道罗小祥在自己的电脑上窥见了名单,只当是接触到那份未定稿的名单的人中间有人泄露了信息。 他问:“你为什么会认为还有陈明浩和王勇?你从哪里知道的?”
罗小祥支吾到:“你的接班人又不是非要从我们几个人中间挑选,可以公司空降,可以跨部门调派,陈明浩和王勇都是熟悉欧洲情况的,领导喜欢的人。”
老孙心里恼火,说:“这样,我可以告诉你,大家很认可你,包括我,包括地区部和子公司的领导,你未必没有你想要的机会。你再多考虑一个晚上,明天再下结论。”
周末就要在上级人事管理团队会议上评议这个任命,老孙必须尽快定下他最后的建议方案。 罗小祥却在心里冷笑:“什么我再多考虑一个晚上?给我下最后通牒呢?”
他嘴里答应着,离开了老孙的办公室。 第二天,罗小祥又来找老孙。 他说:“孙总,我已经考虑很久了,还是决定离职。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昨天没有说的。”
“什么原因?”
“公司有些人力资源政策莫名其妙,我们在德国不管干得好干得差,到时候就非要惦记着把我们调走,防着我们自己办移民,何必呢?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德国了,准备将来在这边长居。我准备留在这边找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做,不想受那么多教条的束缚。”
老孙问:“你打算做什么?”
罗小祥说:“没想好,先休息一段时间。我相信这边总会有适合我的机会,实在不行就去做代购,倒卖奶粉回国。我们不是有家属在‘淘宝’上倒卖德国奶粉,一年能赚上百万吗?”
他并没有说实话,他已经确定了下家,下家正催他去报到。 老孙突然有点儿反感他的腔调,说:“人各有志,如果你已经慎重思考过,我不勉强留你。但我们要安排好你的工作交接。”
“我希望在1个月内办好手续,考勤截止。”
罗小祥离开之后不到半个小时,他的离职申请电子流急不可耐地走到了老孙这里。 老孙望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离职申请,打了路文涛的电话:“你在哪里?”
“在客户这边。”
“忙完了回办公室找我,紧急而且重要。”
路文涛匆匆赶回来,直扑老孙的办公室。 “啥事?领导。”
“情况有变化!你在德国多干两、三年吧!”
“哎!你不能出尔反尔啊!”
老孙说:“谁出尔反尔?罗小祥要离职!”
“啊?!”
路文涛惊讶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要走,我们必须保证业务和团队的稳定,关键时刻,你顶住吧!”
路文涛问:“那你跟他说了计划让他接你吗?”
老孙说:“我说了你要回流,说了领导们都很认可他,还要我怎么说?我以前就是担心他在逆境和压力下的表现,现在不就说明问题了吗?他这都不能算是逆境,只是自己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受宠,就接受不了啦!我理解就是这么一回事!”
路文涛沉吟:“是不是可以让张文华来接你?或者就让公司安排一个干部过来嘛!”
老孙有些着急:“路文涛,现在不仅仅是谁来接我的班的问题!我要离开德国,罗小祥要在一个月内离开公司,你要回流,最熟悉高层客户的人突然全不见了,你放心吗?”
路文涛沉默了,上个星期六的时候老孙说支持他调回国,但是还要地区部领导批准,计划在这个周末评议老孙的接班人的任命时,把整个客户部的布阵排兵一起汇报,包括他的回流。这两天他既开心和老孙达成了共识,又担心会有变数,没想到变数来自罗小祥。 他觉得三个人同时离开确实是个很不靠谱的事。 老孙在德国已经五年多了,又是高升,回国另有重用。那天晚上在自己家里吃饭,他和老孙聊了很多,两个人的父母都在变老,老孙尽管大他三岁,却是家中独子,他有的牵挂老孙都有。 那么,只有自己留下? 路文涛说:“靠!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从中东到北非到西欧,我在海外就快十五年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