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以后，复活节假期刚过。　　早上，城中一幢有着粗犷混凝土立面和洋气落地玻璃窗的办公楼里，一位身材高挑、欧美人的脸庞、黑色短发、白色衬衣既透着干练，又不多不少地露出了“事业线”的女士直挺着腰，坐在她的办公桌后。　　一位亚洲人模样的男士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门口，他中等身材、大脑门、发际线渐高但仍可以拥护他留着刘海。他笔挺的修身西装，眼神坚定，在敞开的门上恰如其分地敲了两下。　　她看到门口的他，瞟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站起来，用英语欢迎到：“Welcome on board!（欢迎你的加入！）”　　他快步上前，用德语回应到：“Vielen Dank!（非常感谢你！）”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女士是雷奥妮，一家在IT和“云计算”上领先的美国公司“惠逊”在德国的台柱子。最初是公司的一位销售经理，年初的时候升任主管销售的高级副总裁。　　男士正是一个月前从一家中国通信设备公司“伟中”办妥离职手续的罗小祥。　　把时钟拨回到去年圣诞前的一个上午。　　“莱茵电信”办公楼一楼大堂的侧面，拐角处有一间咖啡厅，落地玻璃窗前放了一溜高脚凳，和吧台一样的桌子。罗小祥从楼上下来，看看手表，还早，他踱去咖啡厅，买了一杯“拿铁”，转身看见雷奥妮正独自坐在高脚凳上，侧背对着自己，面朝着玻璃窗外。　　罗小祥和雷奥妮打过几次照面，知道彼此的身份。“伟中”的客户经理们习惯去客户那边晃荡，即使没有约定的拜访、会议，他们也在找偶遇、见缝插针聊几句的机会。雷奥妮不一样，她从来是在约定的时间前不早不晚地赶到。她负责的也不止这一个客户。　　今天她不知何故独自坐在这里喝咖啡？在等谁？　　罗小祥端着咖啡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用德语说了一句“你好！”

雷奥妮把视线从她的手机上移开，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又把头转了过去。　　罗小祥喝了两口咖啡，开口到：“听说你们正在招聘销售经理？”

雷奥妮对他的搭讪感到惊讶，反问到：“你怎么知道？”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销售，我的习惯是时刻关注我的客户，关注客户的客户，关注竞争对手。”

“你们认为‘惠逊’是‘伟中’的竞争对手吗？”

“惠逊”是IT和“云计算”领域的玩家，而“伟中”过去聚焦在电信通信设备领域，近年才在IT和“云计算”上起步，在传统的认知中，两家公司不是同一个赛道上的选手。　　罗小祥笑笑：“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我认为‘惠逊’和‘伟中’正在成为竞争对手。”

雷奥妮终于把身体转了过来，打量着他，问：“那么？”

罗小祥望着她的眼睛，说：“那么，如果我想应聘你们的职位，可以直接把简历发给你吗？”

二月，罗小祥接受了“惠逊”的“Offer（录用通知）”，向“伟中”提交了离职申请。　　四月，他正式加入了“慧逊”，成为公司负责电信行业的高级销售经理。　　罗小祥去“惠逊”报到的这一天，路文涛没有加班，他到点就回了家。　　他的车在那栋灰蓝色人字屋顶、白色外墙的房子外面缓缓停下。他下车，朝着房子的窗户挥挥手，走到车尾，打开尾箱，搬出来一个轮胎，往房子里面滚。　　中午的时候他去车行把适合在积雪和有冰的路面上使用的冬季轮胎换成了夏季轮胎，换下来的轮胎被他塞在了车里。　　五岁的女儿路雨霏从房子里面冲了出来：“老爸，我来帮你滚轮胎！”

她跑到爸爸身边，双手推在轮胎上，一使劲：“好重呀！”

“重吧？我一个人推累死啦！幸亏你来帮忙！”

孩子的外婆在厨房里忙，外公跟着跑出来，喊到：“雨霏，外公来帮爸爸，你快去洗手，要吃饭啦！”

路文涛对他的岳父大人说：“爸，不用你帮忙！不重的。”

女儿说：“老爸，妈妈刚才和我视频啦！”

“是吗？她怎么不等我回家再打呢？”

“妈妈说，台北很晚了，她要睡觉啦！而且，她只想我，不想你，她和我视频就可以了呀！”

“那妈妈说她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路雨霏撅起小嘴：“她说还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回来。”

罗小祥提出离职之后，路文涛留在了德国。　　他打电话回家，爸妈听他说调动回国的计划变了，要在海外多干两、三年，心里多少失望，嘴里坚决支持：“你工作重要，我们身体很好，家里的事情有你姐在，你不用担心！你们照顾好自己，你们好我们就好！”

路文涛对每个人，对他自己说留下来的理由是因为部门突然出了意外情况，必须留下来“救火”。　　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像刘德华在老江湖片里最爱说的那一句“我冇得拣！”

自己心底里对在海外市场上攻城拔寨带来的成就感仍然有一份不舍。在老孙同意他调回国，罗小祥还没有提出离职的那几天，这种不舍开始从心底里泛起。　　他只祈望爸妈身体健康，将来，千万不要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老孙已经回国履新。　　路文涛被任命为“莱茵电信客户部”的部长，成了大家的领头羊。　　吴锦华接过他之前的棒，负责无线网络产品的客户关系和销售。　　罗小祥走后，由本地员工巴拉克负责固定网络产品的客户关系和销售。　　张文华推荐杰瑞来担任负责技术方案与服务的技术主管，他自己在德国多留一年，以“CTO”的名分对口一些技术型的高层客户。　　既然路文涛留在了德国，吴俪俪也就继续留在了那家做专用网络设备的台湾公司。剑一旦在手，一不小心就锋芒毕现，公司很快发现了她的能力，迅速地器重她，安排去了台湾总公司培训，打算回来后让她负责一块业务。　　在“莱茵电信”，“金毛狮王”卡恩升了职，他是新的客户老大，仍然是路文涛要对口的客户。两个人亦算是一起奋斗，分享成功，共同成长。　　五月，深圳，钱旦和秦辛去深圳湾体育中心看李宗盛“既然青春留不住”演唱会。　　等待开场的时候，两个人说起了曾子健和诗诗，他们曾经很熟悉的那一对。　　秦辛邀请诗诗一起看演唱会，诗诗终于还是拒绝了。　　钱旦说：“诗诗不来也好，这些怀旧的歌，就怕她越听越伤心。”

秦辛说：“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就想邀她出来散散心。这段时间觉得她变得陌生了，见不到人，打电话讲几句就挂了。”

钱旦说：“她不想见你不？欠了你的钱没还，曾子健又出轨，搞得鸡飞狗跳的。”

秦辛说：“我跟她说了，钱的事情不急，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你说十几年的朋友，因为借个钱就不见面了，不值当不？曾子健真不是东西！”

“他们办好离婚了吗？”

“不清楚，我上个月给诗诗打电话，她讲在办离婚手续，曾子健已经搬出去了，但是不愿意多讲的样子。不过，我昨天听一个原来经常和我们一起‘遛娃’的小艾讲，她在海岸城碰到他们一家三口，诗诗讲是曾子健还是孩子的爸爸，来和儿子一起吃个饭。小艾讲他们有可能是假离婚，躲债！”

钱旦说：“嗯，那也有可能！他这里欠，那里欠，不知道到底欠了多少钱？”

李宗盛在舞台中央开始了他的歌唱，两个人静静听着，轻轻和着。　　唱到“山丘”的时候，秦辛忽然叹到：“想起刚刚毕业的时候，我们四个人都好单纯！今后，怕是再也没有那个感觉了。”

钱旦念叨了一句：“既然青春留不住，就让我们站在人生的中央，过好未知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