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在杜塞尔多夫时的那间办公室，如今被他的继任者路文涛占用。路文涛保留着老孙过去的所有布置，只是把自己不多的零碎物件搬了进来。　　此刻，他和张文华在那间屋子里激烈地争论着。　　一年前，“亚马逊”意外地击败“IBM”，赢得美国中央情报局六亿美元“云计算服务”的合同，是中大型企业、机构的IT架构从传统软硬件设备的采购向“云计算服务”的租用演进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传统的IT软硬件设备采购就像是各家各户各自建一个厨房，买齐自家独用的厨房用具。通常，一顿饭只有家里几个人吃，有些碗筷长期闲置在柜子里。如果有一天大宴宾客，又可能会缺筷子少碗，手忙脚乱。　　“云计算”中的“私有云”服务就像是一个企业在自家地盘上建了一个食堂，内部员工去食堂吃饭，吃多少拿多少，按需付费，既不会浪费资源，又不会在节假日等特别的日子资源不足。这个食堂只允许本单位的人来吃饭，谢绝外面的人进来，通过物理隔绝来保证就餐者的安全和隐私。　　“云计算”中的“公有云”服务就像是在大街上开了一个餐馆，与食堂不一样的是谁都可以去吃饭。企业可以按需要发放“就餐券”给员工，省了自己建设、管理食堂的麻烦。缺点是只能点菜单上的菜，不能想吃什么做什么，而且，在安全管理上有更大的挑战。　　“公有云”让企业可以租用与其他用户共享的数据中心提供的计算能力、存储资源和其他服务，与创建和维护自己的数据中心相比，租用“公有云”提供的“云服务”更便宜，更具灵活性。　　“惠逊”洞察变革，他们正在欧洲建设多个“公有云”节点，通过给客户提供“云服务”的租用来拓展“公有云”市场。在电信行业，他们试图更进一步，引导运营商在电信通信网络的“云化”上大胆变革，使自己成为颠覆行业旧传统的新玩家。　　雷奥妮在销售IT软硬件的年代与“莱茵电信”的管理层建立了很好的合作关系，近两年，她一直在和客户探讨面向未来的“云化”变革之路。　　一方面，“莱茵电信”认可“惠逊”关于未来的概念，但他们不愿意在投资上太冒进，在近期规划中，他们仍然选择与“伟中”这样的传统电信设备商合作，选择沿着传统的路径逐步演进。　　另一方面，“莱茵电信”的用户除了使用手机、座机的个人，使用宽带、IPTV的家庭，还有当地的企业。这两年，公司增量不增收，利润增长放缓，大股东给了公司管理层不小压力。　　雷奥妮有的放矢，提出先逐步将企业内部的业务支撑系统、运营支撑系统、管理支撑系统等支撑系统进行改造，将这些系统上的业务从传统IT设备迁移到“云”上去，以降成本、提效率，并积累经验，为将来核心业务的“云化”打基础。　　在此之外，雷奥妮提出双方合作，“莱茵电信”可以将“惠逊”的“公有云服务”转售给自己的企业用户。这样，对“莱茵电信”，是增加收入的新手段，对“惠逊”，是利用对方的客户关系增强用户粘性的新渠道。　　双方交流了几轮，渐渐在“公有云”上合作的目标、范围和计划达成了一致，只是在报价及合同条款上仍有分歧。　　“莱茵电信”搁置电信网络的“云化”变革规划，与“伟中”对齐了在无线通信网络演进上的战略规划之后，路文涛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心里一直琢磨着“惠逊”在做的事情。　　这天，他和张文华一起去见客户的新老大，“金毛狮王”卡恩。　　聊完预定的议题，卡恩突然发问：“诺伊尔说‘伟中’在‘云计算’上也有解决方案，是真的吗？”

诺伊尔现在是“莱茵电信”企业用户事业部的“首席技术官”。　　张文华说：“是的，诺伊尔先生上次访问‘伟中’总部时听到我们总部的专家有介绍，回来后他向我了解，我发了一些资料给他。”

听话听音，路文涛记得自己以前给卡恩介绍过“伟中”在IT和“云计算”上的规划和进展，尽管当时没有深入讨论，他敏感地意识到卡恩此刻绝不是随口一问。　　他直言不讳：“是不是‘莱茵电信’和‘惠逊’的合作出现了某些问题？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评估一下‘伟中’的解决方案？讨论一下‘伟中’是否可以做些什么？”

“我接下来有另外一个会议，你们可以先去和诺伊尔的团队讨论”，卡恩眼睛里的赞赏一掠而过，他淡然地说：“也许，你们有机会参与进来。”

路文涛毫不犹豫地表态：“谢谢！我们马上和诺伊尔先生约时间，参与到‘云’的项目中来。”

张文华板着脸，没有再说话。　　一走出卡恩办公室的门，张文华按捺不住，着急地说：“老路，‘公有云’不是我们的菜吧？我们没有必要什么都要去参与吧？”

路文涛反问：“客户如此想吃的菜，怎么会不是我们的菜呢？”

他看了看很严肃的张文华，说：“我们别在这里讨论，回办公室说。”

他俩是分别开车来的，分头回去。　　路文涛回到办公室，刚在那张老板椅上坐下，张文华走了进来。　　他站起了身，说：“客户老大愿意给我们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参与呢？以前我只怕‘母狮子’来动我们的奶酪，现在好了，突然一下，客户反而把她的肉丢了过来，我们为什么不去抢抢呢？”

张文华激动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块肉？要是一块啃不动的骨头呢？公司的‘云计算’软件现在很不成熟，别说‘云计算’了，连传统IT产品的质量都没解决稳定性的问题！杰瑞说公司的存储产品上个月在东南亚出了一次一级重大事故，客户的业务中断了六个小时才恢复，一线的兄弟差点被害死。”

路文涛说：“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是等能力完全具备了，才去做业务？这么多年，我们从来都是先有销售的机会，再倒逼着能力提升吧？无线一期刚交付的时候，一堆的问题，客户老大逼着我表态，要我把脑袋押在他们的桌子上！埃莉诺更狠，说我的脑袋悬在她的垃圾桶上！后来二期就要签合同了，任志刚突然说我们的软件没问题，硬件有问题，散热不行，大家紧张得一逼！后来怎么样？还不是都搞掂了！如果那时候非要等公司的能力完全具备了才去卖，有我们的今天吗？”

张文华说：“你认为以前那种情况是正常的吗？以前是没有办法，我们要攻别人的山头，举着菜刀、扔着手榴弹也要往前冲！现在无线、固网拿到的份额已经够我们消化的了，你不是已经冲上喜马拉雅了吗？我认为这两年我们的收入增长一点问题没有，而且交付压力已经很大了，没必要再去冒这个险！真要一不小心拿到了合同，家里的产品搞不掂，砸了我们的牌子，‘云’的山头攻不上，反而影响了‘网’的阵地呢？”

路文涛说：“首先，我认为以前不正常！其次，你不要这么激动！最后，老张，你不能总是只盯着问题，畏手畏脚的。我觉得你现在是‘守成心态’，变得越来越没有‘狼性’了！”

“我靠！你别乱扣帽子！什么叫‘狼性’？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别把‘狗性’当‘狼性’，这可是你自己当年的金句！”

两个老拍档，没有外人在，张文华毫不放让：“我不是要‘守成’，是在讲风险。你看看外面那些一开始很成功的初创企业，发展到后来饿死的少，撑死的多！都是取得了成绩之后以为自己最牛，什么都想要，胡乱扩张，最后能力达不到，不但新的市场没抢到，连最基本的市场都丢掉！我们一样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什么都想要！”

路文涛反驳：“照你这么说，公司为什么要去做IT产品？为什么要去做‘云计算’产品？公司投入大量成本做了的东西，我当然要卖！我是在公司战略规划的能力范围内有序扩张好不好？”

办公室的墙上并排贴着两张地图，分别是德国地图和世界地图。　　张文华走到世界地图面前，在美国上面指指点点：“我是不明白公司为什么要做IT和‘云’啊！在这个领域，我们的竞争对手遍布美国东西，个个都是业界标杆，你说我们公司投入了多少人在做IT和‘云’？这些美国公司加在一起投入了多少人？我们能干得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