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思考过你说的这个问题！这些美国公司吧，从我们读书的时候开始就是偶像级的存在，高不可及的样子。谁说我们现在一定要打败它们？各个行业都在炒作数字化变革，都在讲‘在线’，IT和‘云’的市场大得很，我们和美国人一起把蛋糕做得更大，我们分其中一块不行么？做生意，完全可以想办法去和行业内的其它玩家构建良性的，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么！又不是非要你死我活的。”

张文华说：“我真佩服你的脑回路，前段时间叨叨怕市场格局被美国公司颠覆，天天打听雷奥妮在干啥，等到‘莱茵电信’说决策了搁置电信网络‘云化’的规划，‘惠逊’不来动我们的奶酪了，你脑洞突然一开，说要反过去抢他们在‘公有云’上的生意，要去抢他们的肉！”

张文华有疑问的，是路文涛思考过的题目。　　他说：“我可不是脑洞突然一开，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只不过一直拿不准，今天卡恩主动抛出这个话题，一定是客户有难处，那我们不能无视客户的需求，必须积极响应。”

路文涛说出了他一直在琢磨的事情：“过去，IT是IT，电信网络是电信网络，井水不犯河水，将来，两边的融合越来越强，那次钱旦来出差的时候你们几个给我上的课，你还记得吧？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钱旦还说人们总是高估未来一、两年的变化，而低估未来十年的变化，一些热炒的概念落地比预期慢，但一旦有一天落地，颠覆过去的速度会比想象中更快。如果IT和电信网络的融合趋势是没有人能够‘证伪’的，未来的变革是一定会来到的，我们怎么办？现在我们在电信网络上的市场格局不错，主动在电信网络上革自己的命，导致新的竞争对手进来，好像有点傻？这下好了，客户给机会让我们到别人家的地盘上去折腾，在非电信核心网络上去练练，不挺好么？”

张文华说：“听上去挺好，关键是万一搞不掂，砸牌子。”

路文涛说：“你又绕回来了。外部环境、竞争对手不可能永远不变，守成是守不住的，以攻为守才能得永生。就像一个鸡蛋，主动地从内向外打破它，那是孵出一个小鸡，是新的生命，被动地等着别人从外向内打破它，那最后就变成了一个煎蛋，多惨！”

“哎！我发现你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越来越有领导的样子了。”

“不是越来越有领导的样子，是越来越有文化了，我现在是方圆十公里内最有文化的中国人。”

路文涛毫不谦虚：“这样吧，明天早上我们分头了解情况，你摸摸现在‘惠逊’和‘莱茵电信’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找总部了解公司现在对‘云’的销售到底是个什么策略？”

张文华没有再争辩，他“嗯”了一声，转头向门外走去。　　他觉得路文涛说的有些道理，但又确实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在德国的最后一年，如果只是“守成”，从海外功成身退，开开心心调回总部机关问题不大，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去找一个新战场、新对手厮杀呢？　　路文涛叫他：“晚上去我家里吃饭不？今天包饺子吃。”

“不去！还说唯一不变的是变化，你们家请人吃饭永远是包饺子吃，能不能变化一下？”

“哎！你简直是张嘴就来，没良心！上次请你去家里吃饭是吃火锅好不好？”

张文华觉得自己带了怨气，自觉不好，他解释到：“我和杰瑞约了巴拉克一起吃饭，正好讨论一下新情况。”

巴拉克是他们的一个本地高端员工，德国人。老孙当初安排他负责诺伊尔的客户关系，罗小祥离职以后，巴拉克刚刚接手罗小祥的工作，暂时兼顾诺伊尔那条线。　　第二天，两个人再在路文涛办公室碰头。　　张文华一走进来就说：“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路文涛抬头望着他：“坏消息一。”

“坏消息一，巴拉克侧面了解到，‘莱茵电信’和‘惠逊’现在的分歧主要就是商务报价。我俩分析，客户很有可能不是真心想给我们机会，只想让我们进去搅局，给‘惠逊’压力，逼他们降价。我们参与进去，很可能就是劳心费力地打了个酱油。”

“坏消息二是什么？”

“坏消息二，有客户告诉巴拉克，前天‘惠逊’的人过去拜访诺伊尔，除了雷奥妮，还有一个中国人，说是以前我们公司的主管，从他们说的来看，我觉得是罗小祥。”

路文涛这下吃了一惊：“罗小祥去‘惠逊’了？不是说他在卖奶粉吗？”

张文华说：“你还真信他卖奶粉去了？客户说是以前我们经常去找莱曼的主管，大脑袋，Luo，我一听也很惊讶，再一想，挺符合逻辑么，他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怎么会去安于和家属抢奶粉生意？现在‘惠逊’对我们是知己知彼了。”

“这个土人。”

路文涛嘀咕了一句，他问张文华：“你的结论是什么？”

张文华这才坐下，坚定地说：“搞啊！”

路文涛再次惊讶：“你说我脑回路奇特，你的思路也很清奇啊！昨天唧唧歪歪不想搞，今天听到两个坏消息，你反而想搞了？”

张文华呵呵一笑：“我昨天晚上想到快两点钟，第一，你说的有道理，与其等将来别人从外向内打破我们的蛋壳，把我们给煎了，不如现在主动从内向外突破，去他们的地盘孵只小鸡，万一能养出一群老母鸡呢？第二，我们需要积累在IT和‘云’上的项目经验，这是难得的机会。第三，昨晚和巴拉克吃饭，他有一个新观点，我觉得也很有道理。”

“什么观点？”

“他说‘伟中’在欧洲的电信行业实际上已经站稳了，如果能够通过提供‘云服务’，一步一步地去建立起与其它行业的大企业的联结，和整个社会各行各业的发展耦合得更加紧密，可以帮助公司在欧洲把根扎得更深、伸得更广，更好地打上‘在欧洲、为欧洲’的烙印，将来抵抗社会环境变化的风险的能力会更强！”

路文涛第三次惊讶：“这哥们很有想法啊！看来我还是跟他聊少了。”

张文华说：“还有第四，对我自己来说，本来想在海外的最后一年轻松一点，昨天洗澡的时候突然觉得，再折腾一把新东西也不是一件坏事，再干一年申请调回总部，那我算是有新领域经验的老专家，更好找岗位吧？至于这些‘坏消息’，先解决了要不要做的问题，再说怎么做的问题。定个目标，以终为始，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是我们这么多年以来习惯了的玩法！”

路文涛当然不会因为两个“坏消息”就言退，他说：“我今天找了总部的领导，他们说公司也急着打造‘云’的样板，如果是真的有机会，他们会全力投入。杰瑞他们在忙无线网络的事情，我想我们就你和巴拉克牵头，赶紧和诺伊尔交流一次，看看我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怎么才能真的搅一把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