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盛年极少同她提及母亲,她总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哼着歌谣,父亲站在远处,背着手,也是用这种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们。只是那场变故后,父亲便再也不肯提及母亲半分。不知道是害怕触碰到叶安然的痛处,还是不愿揭开内心的伤疤。母亲是父亲心上的一块疤,每一次提及,便是要将那疤生生地撕扯下来,鲜血汩汩地流出,但怎么也掩饰不了那份空落落的情感。“爸。”
她有些苦涩地微笑,将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叶盛年像是陷入了回忆,他只要看到叶安然的脸便会不自觉地想到许多往事,只是时光飞逝,好多事不愿再想起,幸福的回忆怎么也抵不过伤痛。“叶安然,你老实同我说,平日里高敏是怎么待你的?”
他是着实担心,这残喘的身子不知道哪一天便要驾鹤西去,把叶安然丢给叶家,丢给高敏,他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不能让父亲忧心,她深知这点,身子正是虚弱的父亲这时候最需要的便是安心养病,再分心顾及自己,恐怕只会愈来愈糟。她宽慰般笑着轻轻拍了拍叶盛年的手背道:“我们很好,您不用操心。”
“真当我糊涂?”
叶盛年微微摇头叹气,“我是老了,病了,但眼睛还是明亮得很。”
“爸”他不等她多说,截口道:“那天我去公司听到高敏在跟你吵架。”
叶安然微微发怔,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您都听到了?”
“声音都能掀天了,难道我还会耳聋听不见?”
叶盛年眯缝着眼睛,因为难受呼吸断断续续得不能顺畅。她想说让父亲不要忧心这些事情,可话到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女儿,他夹在中间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当然,她的脾性是执拗了些,说话也不中听,但都是为着馨爱考虑,有些做法难免有些过激和不妥,你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她捏了捏他的手心,露出温柔的笑意,“我不会怪她。”
叶盛年被那笑容猛地一刺,心里又泛起几分酸意。那笑颜和记忆里的模样相重合,不禁让人有几分恍惚。他别过脸重重地呼出几口气,又转回目光道:“我的日子不久了,叶安然,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
“爸,别说这种话,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她有些急迫地答道,即使知道自己的话同现实里存在着几分差异,但却真切地希望那是现实。她不希望他死,她希望他能好起来。“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不用安慰我了,”他咳嗽两声,笑得有点凄然,“叶安然,我名下还有些财产,我走了后全都给你。”
她眼角有些泛红,身子前倾几乎是半扑在床上:“您说什么糊涂话,什么走不走的,您会很健康,我也不要您的财产。”
叶盛年害怕自己走后,叶安然争不过叶家,争不过高敏,白白受委屈。他已经看着她的母亲受苦,他不想再让叶安然吃任何苦头。“叶安然,你要想清楚,这对你很重要,我走了后,也许就没有人再庇护你了。”
叶盛年越说越觉得心酸,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微微低着头,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眼中的软弱。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的足够多了,虽然母亲早早离去,可父亲因着愧疚对她疼爱有加,处处维护着她,生怕她在叶家受到什么伤害。见她这副模样,叶盛年默默叹了口气,他便是知道叶安然不会顺从接受,心里的忧虑又添了几分。“叶安然你不明白,”他顿了好一会儿道,“过两天我会叫私人律师单独同你会谈,你好好考虑清楚。”
有了这些财产,她才能够有底气同高敏谈判,才能够同她站在同一个平台上竞争。叶安然现在不懂,这也是叶盛年最担心的。“您不要想这么多,”叶安然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您才刚醒,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说罢低头转身走出病房门,然而刚出房门便撞上迎面而来的人。她抬头一看,是高敏。叶安然眼角带着几分泪意的模样,顿时让高敏觉察出些许不对,她透过房门玻璃望向屋内,随即拽住对方的手腕厉声问道:“盛年是不是醒了?”
“有没有醒,你自己进去看就知道了。”
她挣脱高敏的桎梏,声音里带着冷意。高敏伸手硬拽着叶安然到旁侧,见四下无人,才环抱着手臂质问道:“盛年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虽是疑问,却是万分得笃定,高敏的眼里几乎是闪着精光。“没有。”
她着实懒得同她周旋,只想快快离开这里。“胡说!他肯定跟你说了什么!”
高敏急得要跳脚,叶盛年时时处于危险的状态,若是醒来,定是要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交付清楚,只可恨当时不是自己守在床边,否则怎么会让叶安然有可趁之机。“你若是想要知道,只管去问父亲好了,我跟你没有什么话可说。”
她摆摆手想要赶紧敷衍过去。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高敏几乎是怒不可遏,可偏生又抓不住什么把柄,只得恶声恶气地警告道:“叶安然,你给我听清楚,叶家的一分一厘都是属于叶家的,就算盛年真的走了,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最好不要有所觊觎!”
这话听着着实令人可笑,叶安然看着她,目光里反而多了几分同情和可悲。她一直都在争都在抢,生怕有人会夺了她,夺了她馨爱的一切。然而她不知道,有很多东西远远比钱财重要的多。叶安然不置可否地叹息,转身朝护士台走去。将父亲的事情打点清楚,她下楼正准备去买些吃的,目光却不禁被大厅里悬挂的电视机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