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穆老去世后，穆家就进入了一个压抑的气氛之中，每个人脸上都挤不出笑容来。葬礼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穆非权更加不苟言笑了，只有在面对文染情时，才会卸下一身的坚强。这天夜里，他回来时，文染情还醒着，怀里的小然已经睡着了。她听到声音，从床上走了下来。穆非权连外套也没脱，直接将她揽到了怀里。好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就能让自己好受些。“染染，辛苦你了。”

穆非权感觉怀里的人瘦了些，顿时心疼不已。文染情摇头，“我没事……”辛苦的人是他。但是他鲜少提及自己的一切，总是在关心别人。“我们这段时间，就在老宅住，好不好？”

“好。”

穆老去世，穆林带着悲恸回到了工作岗位，过段时间，穆木一家也离开西锦城，王芬呆在家里恐怕会更加伤感。他们留下来，人多点，也不至于让她难过。“好好休息，明天要复检。”

穆非权在她颈间深嗅了一口气。文染情回抱了他一下，“好。”

一家三口就这样睡在一张床上，穆非权似乎累了，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被他抱在怀里的文染情，却缓缓睁开了眼睛。可能是月中的原因，月亮格外皎洁，光线照射进房间，好像开了灯一样。文染情一动不动，看着窗槛上的月光，陷入了深思。回国后，她几乎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叶落虽然每天都有给她说叶子的情况，但是她依旧放心不下。如今穆老一走，穆家也一片消沉。这些事，压在心头，让她不自觉地变得抑郁。翌日。餐桌上，主位上少了穆老的身影，一大家子都沉默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然后埋头用餐。文染情帮小然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忽然脚下一痒。她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米团子在啃着她的棉拖鞋。那是只极小的贵宾犬，大概只有手掌那么大。她惊讶地看了眼，随后将弯腰去将那小小的一团抱了上来。“小幺！”

忽然对面郑薇薇传来了一声叫唤。指着文染情手里的小狗狗，一脸不可思议，又出声，“这是我们家小幺吧？”

她身边的穆子深瞥了一眼，点头，遂又看向了一直低着小脑袋的诺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诺诺舍不得把小幺放家里，就带了过来。这几天他们忙，没顾上诺诺，再加上小幺是个茶杯犬，身材玲珑，才让他瞒天过海了。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小幺身上。文染情双手捧着乖巧的小家伙，觉得手心有点痒，“它叫小幺么？好小个，很可爱……”“小幺是茶杯犬，见朋友养着好玩，就给诺诺买了个，他可喜欢了。”

郑薇薇说着话的时候，诺诺已经一步步蹭到了文染情身边。“小婶婶……能把小幺给诺诺么？”

幸好爸爸妈妈没有责怪他，嘿嘿……文染情将小幺递回去给诺诺，看着一个大粉团子抱着一个小粉团子，格外可爱。“小幺幺，你太淘气了，爸爸妈妈都发现惹……”诺诺小声对着小幺嘀咕，还真以为大人听不到一般，认真教训着小幺。郑薇薇摇头，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脸蛋，小声嘀咕着，“笨儿子，果然是跟龙三待多了么……”“诺诺才不笨……小玥姐姐说诺诺聪明着呢……”诺诺小声反驳。还特自豪地朝小玥笑了一下。小玥眨了眨水晶一般的大眼睛，她就是随便说说……因为小幺和诺诺这么一出，穆家的气氛总算是没有那么冷凝了。一家团聚，和和气气，大概是老爷子想看到的吧……早餐过后，先送了小然去学校，穆非权和文染情才去了医院。例行检查完后，医生的面色严肃了一些。穆非权察觉到，眼神阻止他开口。走到一边，文染情不注意的时候，穆非权才紧张地问，“有什么异样？”

“贵夫人，好像是怀孕了，建议穆先生让她去做个检查确定一下……”刚才问了文染情一些情况，倒是和怀孕初期的女人有些相像，所以才建议去做个检查。穆非权眸里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又蹙起了眉，问起了最现实的问题，“她现在能生孩子吗？”

医生摇头，“不建议，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医生的话打破了穆非权心中的希望。文染情觉得有些奇怪，抽血，尿检，还做了脑部ct，这是要全身检查的节奏吗？但是穆非权全称都陪着她，她也没有任性地拒绝。只是……为什么她觉得穆非权好像有心事。他的脸色明显比刚才更差了……是她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吗？文染情心中猜想着，眼里闪烁着忐忑和不安。穆非权回头看到她这么僵硬的神情，走了过来，“别多想，只是医生建议的常规检查。”

文染情点头，但是心中难免还在乱想。她这身体，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睡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会不会在走路的时候，心脏忽然就停止了跳动。接下来的余生，她可能都会活在这样的猜测和忐忑之中。她会渐渐适应的……失神的她，没有发现穆非权眼眸里深藏的痛楚。一张检查报告被他捏成团丢掷了垃圾桶，但是医生的建议依旧让他觉得被剜了心一般。如果他能注意一点，如果他能多关心她一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个孩子，是他始料未及的。回到老宅，已经是下午。穆非乾在上班，不在家，姜晞也去接小玥了，家里只有王芬。文染情和穆非权一进门，就看到王芬在默默擦着眼睛。见了他们两人，王芬才红着眼睛扯出笑意来，“你们回来了，青嫂去买菜了，待会儿就能吃饭了。”

文染情心里不好受，看向穆非权，他面色冷凝，语气却柔和了些，“好。”

“我陪一下妈，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

文染情低声对他道。“嗯。”

穆非权凝了她一眼，而后看向王芬，“妈，我先上去。”

王芬点头，“去吧。”

文染情在王芬面前坐下。王芬看着她的脸，有些感慨，“染染，这些年，辛苦了，你怪我吗？”

恨她曾经那么苛刻地对她……还有穆林，当初也是那么冷漠决绝，那样对待一个病重的女孩，的确让人心寒。文染情眼神有些恍惚，以前那些事，明明很遥远，但是她一提起，就好像还在昨天一样。那时候……她太绝望了，所以别人怎么对待她，她其实没有任何感觉了。她摇摇头，低声说，“都过去了……”王芬轻笑，“你这性子，也真是怪了。”

她感慨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又红了。“以前看你和老爷子下棋……”她说了一半又挥了挥手，“诶，怎么又提起了……不说了不说了。”

文染情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低落了起来。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小玥和小然都被接了回来，家里有了孩子的声音，才渐渐驱散了一些阴霾。穆非乾一回来就去了书房，找穆非权。关上门，他放缓脚步来到穆非权面前，“阿权，你真的决定了吗？”

孩子已经两个月了……穆非权抬眸，目光如死水，“要不然呢？”

他没有选择。他不能让染染出事，甚至不让她冒一点点的风险，这个孩子，不能留。“你想好了就行。”

穆非乾拍了拍他肩膀，知道他此时肯定不好受。“别告诉染染。”

穆非权埋下头。“我知道。”

穆非乾从书架角落里取了一瓶被藏得好好的酒，轻笑着放在桌面上，语气却苦涩，“老爷子私藏的，要不要尝尝？”

穆非权掀眸，长手捞起那罐酒。没一会儿，书房里就弥漫着一股浓厚香醇的酒香。夜色已深，穆非权将熟睡的文染情从卧房里抱出来。睡前她服了半颗安眠药，所以尽管如此也没有丝毫知觉。穆非乾早在车库里等他，见了他抱着人过来，低声道，“上车吧。”

他不忍看着自家弟弟一个人承担。穆非权抱着文染情坐在后座，轻轻地不敢用力，一下下抚着她的腹部，她的脸颊，她冰凉的手指。“染染……”他的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心。车子每靠近医院一尺，他的心就好像被钝钝的刀子划一下，渐渐地，也会鲜血淋漓。军区医院，文染情被送进手术室不久，姜晞就赶了过来。她是发现穆非乾半夜离开才打电话过来追问的。穆非乾一直支支吾吾，让她先睡，她就猜测有事发生。没想到竟是要文染情做人流手术！“阿权，染染知道的吗？”

穆非权目光凝着手术室的方向，一个字都没说。姜晞便知道答案了。她大怒，声音也大了起来，“穆非权！你不会是迷晕了染染，把她送进去吧？又或者，她脸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

“小晞，你别管。”

穆非乾将姜晞拉到了一边。姜晞狠狠甩开穆非乾的手，“阿乾，你也由他乱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