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巧溪一石激起千层浪,安静下来的众人再次议论纷纷。“也是,太子妃比幽王妃高,幽王妃一时三刻没那么容易把人推进井里。”
“就算是有所争斗,那也要耽搁片刻……可满打满算,幽王妃快步走回宴席上,时间才刚刚够,怎么再与太子妃争斗?”
舆论风向骤变,原本还在猜测沈琉月害死亲堂姐的众人已经开始打量水衣,已然认准水衣在说谎。沈琉月看看水衣,又垂眸看着眼前沈若璃的尸体。片刻之前沈若璃还在与自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已经冰凉了。沈琉月不知自己现在要做何感想,只是这样盯着沈若璃的尸身。一旁的阿古丽丽再次上前拉住沈琉月的手腕,将沈琉月护在身后,警惕看着沈若璃的尸身和愣在原地的水衣。水衣方才情绪激动成那样,阿古丽丽实在担心揭穿水衣后水衣会发疯伤害月儿,这才连忙上前护住沈琉月。“大胆宫女,竟一心冤枉幽王妃。”
澹台琰冷然启唇,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来。澹台琰眸色深沉,眼神略泛着寒地从沈若璃身上扫过。此刻的沈若璃浑身湿透躺在井边,面色苍白,嘴唇也发白,整个人没有一丝血色。“加之你没有看好自家主子,致使主子殒命,罪加一等。”
澹台琰冰冷说出此话。本还因沈琉月所捋时间线而怔愣的水衣顿时回神,惊愕又恐慌地看着澹台琰。水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笔账会忽然算到自己身上,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获罪。自家主子死了,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自己获罪了?“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冤枉幽王妃!”
水衣慌张摇头,否认自己被澹台琰按上的罪名。“娘娘说要和幽王妃说话……奴婢不知道娘娘会被人所害!”
依水衣看,自己根本不该背上罪名。但很可惜,水衣说什么是她的自由,而决定如何处置水衣是澹台琰的自由。自始至终九皇子就站在旁边望着,除一开始让众人不要人云亦云外,九皇子没再开口。而面对澹台琰直接处置水衣,九皇子也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在水衣慌张否认的时候,御景阳还抬眸看向一旁的侍卫们。侍卫明白九皇子的示意,立刻上前将疯狂否认的水衣推走。“不是奴婢!不是……”水衣的嘴里被塞上布子,被侍卫们带下去。此事已经有了结局,现场恢复一片寂静。水衣被拉下去处置,而这沈若璃的尸首……照理来说,宫妃去世后是不宜将尸身留在宫中的,徒增晦气,都是运回到娘家,随后看皇上的意思准备丧礼与追谥的封号。沈若璃作为太子妃,与宫妃们要走的流程基本一致。只是沈长儒一家已然倒台,更无人知晓他们如今住在何处,记录宫中女子家中情况的宫册中并未记载。故此要将沈若璃送回到她娘家人面前,恐怕有些难度。但又不好将沈若璃的尸身就这样晾在水井旁。澹台琰处置水衣,是替自家王妃出气,而至于沈若璃的尸身去处,澹台琰便无法插手了。“都回去吧。”
御景阳开口,事情结束众人也不好在这逗留,更何况谁也不想面对一具死尸太长时间,就顺着御景阳的话纷纷转身回到宴会。沈琉月并未和那些人一样回宴会,而是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眼前尸体。“将太子妃尸身送回东宫。”
这意外发生在告别宴上,告别宴又是御景阳全权负责。再说,只是运一具尸体,还是皇上巴不得永远别出现在眼前之人的尸体,此事御景阳还是可以做主的。侍卫们听令,从近处的宫殿寻来麻布,暂时将沈若璃的尸体裹在其中,搬上板车后向东宫而去。沈琉月站在原地,澹台琰也站在原地陪着她。他看沈琉月面色冷淡,一直盯着沈若璃尸体,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又见沈琉月微蹙起眉。不对。沈琉月越看那具尸体,越发觉到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不断回想,在侍卫们拉着尸体离开御花园的那一刻,沈琉月才想起来。方才自己检查沈若璃有没有戴人皮面具的时候,顺带着给沈若璃把过脉。沈若璃的脉一片死寂,确实是生息全无后的脉象。但沈琉月仔细一琢磨,便顿时意识到把脉时出现的问题。告别宴继续,歌舞升平,奏乐之声不绝于耳,宴会上好些人带着笑意,好像没有人将方才的那场意外放在心里。跟在侍卫们身旁随行的宫女听着远处的奏乐声,又听着板车轮子发出的吱呦吱呦的生涩木声,眼神不由自主落在那具僵直的身体上。“殿,殿下。”
两名宫女匆匆走进内殿。御墨晗缓缓抬眸,看着两个面带惊愕的宫女。“何事?”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咽了下。“回,回殿下的话,太子妃娘娘意,意外坠井,尸身已经送回来了……”御墨晗面色一僵。“……尸身?”
两名宫女不敢回话,只能点头。过去好一会,御墨晗才僵硬开口。“东宫也不是什么都要的地方,既是尸身便不要进东宫的门,扔到宫外去就是。”
宫女愣神,直到御墨晗再次开口,两人才连忙退下。等她们走出殿外,来到宫门处时,负责送沈若璃尸身回来的侍卫们已经离开,板车就这样孤零零地停在东宫门口。宫女壮着胆子触碰板车,却又是一激灵将手快速收回。“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帮忙!”
旁边站着的几个小太监听到宫女终是喊他们去帮忙,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皱着眉头来到板车前。“殿下有令,将尸身丢到宫外。”
吩咐完后,太监们拍拍袖口,低声嘟囔句晦气,推着板车往宫外而去。“唉。”
在一旁听到两名宫女和太监们对话的其他宫女围上来,伸长脖子看着那辆板车,一个接一个地叹气。“太子妃从前是何等风光,怎么死后就落得这么一个凄惨下场?”
她们还记得太子妃嫁来东宫的时候,十里红妆,京城齐鼓,那可当真是风光至极。可现在却潦草收场,身为太子妃就这样被一块破麻布裹着放在板车上推往宫外,正门都不能走,连太监都嫌晦气。此时的几名太监也议论纷纷。“当初迎太子妃进宫的队伍咱几个都挤不上,现在倒好……”他们将板车停下,一人拽住麻布的一个角抬起沈若璃,向荒郊野岭走去。“从前多少人抢着去太子妃身旁伺候,现在终了终了,倒是咱们几个送终。”
走出一段路后,太监们不想再费力气,索性停下将沈若璃的尸身往旁边一扔,赶紧拍着手和衣袖,生怕晦气缠上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啊,太子妃曾经是何样风光,如今就何等凄凉。”
几人边感慨,边摇头匆匆离开。两个时辰后,天色慢慢变暗,宫里头的热闹气氛也渐渐散去。冷清的荒郊野岭中,被麻布裹着的沈若璃是那样格格不入。就在此时,从麻布中露出来的那只手一动。瞧见这幕,一人上前,站在沈若璃身旁阴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