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前就猜过,时欢的名字可能是“温某稚”或者“温稚某”,并且以此为线索,在温家调查过,但是一无所获。现在才知道,之所以一无所获,是因为时欢去姓改名,温家本就没有她任何痕迹。江何深摇了摇手中的高脚杯,拿到唇边,饮了一口。替代,果然是抹除一个人、一件事、一样东西,最好的办法。温只颜替代了温稚欢成为温家大小姐,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个温稚欢。……夏特助看向窗边的江何深,其实他还有一个问题,但觉得这个问题江何深比较好,就一直没说,可等到现在,江何深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不问也不行啊。夏特助轻咳一声:“毕老板,你之前说,二少……温妩那个女儿,在十六岁的时候,跟一个男人走了?这个男人是什么人?”
毕吉还没说话,原本一直面对窗外的江何深,忽然转身。不是看毕吉,而是看向卧室门——时欢扶着门,茫然地看着他们。她在卧室里,一直听到外面有说话声,虽然不太清晰,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好像不是江何深或者夏特助的声音,觉得奇怪,这才撑着疲累的身体出来看看。“二少爷……”时欢看向客厅的毕吉,“毕老板也在。”
毕吉一秒切换情绪,自自然然地抬手打招呼:“诶,我来蹭饭,结果等了半天都没饭,只能先喝喝酒垫垫胃了。”
“喝酒哪能垫胃啊,空腹喝酒,容易得肠胃病。”
时欢走出来,走向江何深,“二少爷,你怎么也喝上了?”
江何深没解释,也没说什么,注视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时欢刚起来,头发有些毛躁,像蒲公英,蓬松却脆弱,美丽却虚幻……也像她这个人。她带着一身谜底来到他的身边,成了他的妻子,跟他有了孩子,然而他直到现在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原本应该叫什么名字。温稚欢。这个名字,时欢不会承认的。那次他们吵架,他提到“阿稚”,问她全名是什么?她就咬着牙,不留余地地说,“没有全名,从来没有”。承认这个名字,就等于承认自己和温家的关系,而越否认这个名字,则越代表,她在温家经历的事情,远比毕吉道听途说的这些还要多。还要残酷。“说你呢二少爷,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
时欢小声教训,“就算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
江何深杯子里还剩下一口酒,递向她:“试试?”
她又不是他,时欢往后躲:“我才不要。”
江何深这个人最不接受拒绝了,长臂捞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揽过来,执意将酒杯递到她唇边,低沉道:“甜的,试试。”
“你……”时欢眼睛一睁,夏特助和毕老板还在呢,他干嘛动手动脚……时欢难为情地想推开他的胸膛,但江何深看似随意,手臂的力气却让她动弹不得。他眉眼低垂,眸色深沉,时欢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好像她不喝,他就不放过她,时欢推搡了他几下,咬了下唇,没有办法,只能低头喝了这一口。然后:“……!”
江何深嘴角一泛:“好喝么?”
好喝好喝。虽然是红酒,但很烈,还很冰,入喉像吞了一块刀片,一路剌到了胃里,很刺激味蕾。时欢原本麻木的神经,瞬间感觉被激活了,她喜欢这种感觉,连连点头:“我还要。”
江何深挑眉:“你还要啊?”
“没有了吗?”
时欢很失望。毕吉非常有眼色,看这气氛不对,拍拍夏特助,连忙起身:“咳,二哥,送餐太慢了,我们不等了,我跟小夏下楼吃牛肉馅饼……然后小夏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也不太清楚,等下我把我知道的发到微信给你,你先看看。”
夏特助非礼勿视,跟着毕吉一起离开。时欢有些敏感:“二少爷想问什么?”
“问——”江何深唇际一勾,“劳动合同里,员工旷工多久公司能直接解雇。”
什么?时欢愣了一下,立即道:“二少爷,是你让我陪你出差的,而且我也没有不工作,每天发到我邮箱里的文件,我都有好好完成。”
江何深随手将酒杯搁在窗台上,漫不经心转身:“我不是早就让你回去了?后来这段时间是你赖着不走。你以为恒安雇你,工作只是翻译文件,那我为什么不去找大学生?便宜还听话。”
“……”什么啊。时欢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到现在还没放弃把她赶出恒安的念头,这人……江何深神态淡然,门铃响起,他打开门,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将菜肴摆上餐桌,他慢声道:“还不过来吃饭?”
时欢瞪着他,瞪着瞪着,有些怀疑,走过去:“二少爷,你只是吓唬我的吧?”
江何深给了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就是吓唬她!“……”时欢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江何深凉凉地抬起眼皮,她没好气,“二少爷干嘛骗我啊?”
江何深没接话,时欢也随便他了,她也没心情跟他吵架,闷头吃饭。然后碗里就被丢了一只去了壳的虾。时欢抬起头,江何深戴着手套,还在剥虾,淡道:“吃完饭给咬咬打个电话,她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听故事,家里的故事书妈全都读完了,今晚交给你了,反正你最擅长讲故事。”
说完他又将剥好的虾放在她的碗里。时欢觉得今晚的二少爷,跟平时不太一样,居然这么屈尊降贵帮她剥虾,她眨了眨眼,但还没说话,江何深就面无表情地警告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懂了么?”
时欢好气又好笑,行,被二少爷服务的机会千载难逢,她吃就是了,管他为什么对她好。已经九点,咬咬差不多要睡了,时欢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拿起手机,直接给荣妈打电话。荣妈很快接通:“二少夫人,诶,您是想看小小姐吧?小小姐刚洗完澡,在床上玩儿呢,我给您看看,您吃晚饭了吗?”
“正在吃。”
随着镜头移动,时欢看到了穿着米白色连体衣,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咬咬,嘴角弯起,“咬咬,妈妈在这儿呢。”
咬咬歪了歪脑袋:“妈妈!”
这一声喊得时欢今天所有的恐惧、疲累,一扫而空,好像呼吸都顺畅了,时欢鼻尖有点儿酸,笑着答应她:“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