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尤利尔再次脱口而出,让使者一阵皱眉。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我是说,真意外在这里见到你。有什么事吗?”
“我认为你的水平需要提高。”
使者言简意赅。“外交部的测试结束了,有很多学徒有资格获得毕业推荐。”
而且表意不清。
“所以,我要等下一年的试炼吗?”“你用不着火种试炼。”
“我真幸运。”
乔伊上下移动目光,打量他一番。好像尤利尔是个陌生人。“我以为你会觉得‘女神保佑’。”
不是你一个人注意到这点。“最近祂没有空闲,忙着寻找纯洁的灵魂给自己作伴。我的祷告恐怕得不到回应。”
“随祂的便。”
年轻人才不关心盖亚怎么样。他干脆地抽出剑,示意学徒接过去。“你干嘛?”
后者不乐意。
“课外练习。”尤利尔吃惊地后退,但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出声,指环先一步跳出来:『外交部的副部长同我们分享了教导学徒的经验』它的言辞中充满了恶意,『看样子他希望你在火种试炼上好好表现』 “我又不会参加试炼!”
『看你的戒指』索伦懒得解释。尤利尔半信半疑地摩挲一下指环,大段大段的符文立刻蹦出来,刷屏一样在他眼前闪过。学徒吓了一跳。 “它坏了吗?”
文字的瀑流半天也没停下。
『你积攒的信息太多了。戒指就像信箱,如果你任它塞满,打开时信件就会一股脑儿掉出来』索伦写道,『幸好你用的是银光戒指,否则上面的二维矩梯阵早就崩溃了』 尤利尔一直对这种收发信息的方式感到新奇。“它也是用矩梯?”『二维矩梯,不是普罗旺德尔或糖果铺子里那种。二维矩梯只能用来投递文字,信箱容量也不够大。高塔指环拥有固定的编号,作用等同于星之隙的坐标』 “之前我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二维矩梯是学名,占星师们依然称呼信箱。如果你愿意,叫它垃圾篓子都行』指环不耐烦了,『赶紧读完,然后开始补课。你的占星课有同学帮忙,训练课也不能落下』看来占星课与训练课巨大的成绩差异让它耿耿于怀。 尤利尔没法跟它解释魔文和细剑对各自科目成绩的影响效果完全不同,前者不过是读懂题目的途径,后者却是解开题目的过程。 他试图暂时忘记这些烦恼,于是竭尽全力中止了刷屏的信息,让它慢慢倒回到最顶端。一则光华熠熠的信息凌驾于所有消息之上,展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火种试炼』 地点:克洛伊塔大礼堂(跟随着一连串的符文坐标) 时间:寒月之年,收获之月,第二星期第七天,上午八点四十分(尤利尔记得那天正是盖亚教会规定的忏悔日) 参与者:苍穹之塔克洛伊全体成员 落款的名字是拉森·加拉赫,以及他的称号“艾恩之眼”。学徒忽然觉得自己的请假没准能通过。 “好了,你看完了。”
使者一板一眼地提示,好像尤利尔只用知道试炼的消息。他迅速往下扫了一眼,失望的发现再没有类似的“发光”信函了,剩下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垃圾信息。指环的编号并不难猜,发给他这些东西的多半还是高塔的学徒。尤利尔不禁思索,有些没能得到毕业资格的学徒还是另有用处的。 “开始吧。”
使者把剑扔给他。
“已经很晚了。”尤利尔说,“明天我会迟到的。”
“的确很晚了。”
白之使告诉他,“我下午就过来了,结果锁着门。你以为这是谁的原因?”
“我想我们可以另找个时间——” 『上午训练课。下午魔文补习,不过最近暂停了。晚上去图书馆』索伦在一旁帮腔,『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一天比其他人的二十四小时要长?』它将乔伊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混蛋需要维修,我看安德鲁·弗纳的手艺就不错。“对不起,白。”
他开始意识到,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乔伊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休息的了。“但我想我可能不是因为缺乏课外练习而无法通过考试……我,我在战斗上不像解读星象那么有天赋。”
空气中温度骤降。“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作出选择了?”
“不,还没有。”
尤利尔果断回答。
“你下午去哪儿了?”“我、我去教堂……”面对导师的质问,尤利尔下意识说出了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的地方。 “你的女神召唤你了?”
“祂召走了别人。”
学徒渐渐镇定下来,“医疗部的伯莎女士去世了。她是我在高塔里为数不多的熟人,我真希望她能在神国里永享安宁。”
最后一句话他是真心实意。
乔伊的神情明白写着他压根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他还不至于像安德鲁那样亵渎逝者。“她是帮你进行课后治疗的护士。”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位盖亚信徒?”
“是的。她是位温和的淑女。”
可却命途多舛。尤利尔犹豫片刻,还没想好要不要将白天的事情告诉他。
“真遗憾。”乔伊并没多说,尤利尔以为可以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难怪你带了很多药品回来。”
结果年轻人下一句话就让他僵住了。
学徒意识到,自己还未收拾过威特克留宿的屋子。 “你打算选择新学科?”“……” 在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尤利尔发现他的心情不知不觉也放松了。黑暗中的烛光不再畏缩,于地板结霜的格缝间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彩斑。 “我没注意到你的邻居是阿加莎·波洛。”
乔伊说,“她虽然曾是高塔的成员,但治安局隶属日常管理决策部,是事务司的下位部门,不在克洛伊的正式成员范围内。三环区是临近中心的内环城区,高塔早有分配……看来她在布鲁姆诺特确实很有名望。”
尤利尔还以为他会更关心谋杀案,但使者对此毫无兴趣。“你认识她?”
学徒问。
“当年她在高塔里揪出了七八个各个组织塞进来的间谍。”“?”
“神秘团体间的关系很复杂。”
使者试图用一句话打发他,“就像之前的神降事件。我们与光辉议会发生了冲突,但丹尼尔最后还是被康尼利维斯带回了圣城。”
这句话他说得还算明白,不过尤利尔觉得他完全没找对重点。
“我是说,波洛小姐竟然在高塔里抓其他地方的间谍?你们是怎么处理的?”“看身份。”
白之使毫不避忌这种话题,“有的赶走,有的就地处决。”
尤利尔不得不把话说清楚:“我指的是波洛小姐。”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曾是奥斯维德的学徒?”
“呃,她这么说过。”
“这是狄摩西斯给她的奖励。据说以她当时的占星学成绩来看,进入事务司简直是不可能的。但圣者认为治安局需要她这样的人。”
要是尤利尔知道阿加莎有多么在意下属的职位是否得来公正,恐怕他就不会这么讶异了。“这倒是没错。”
此刻学徒对侦探小姐的评价还有些片面。“昨天她还说要在三天后公布谋杀案的真相。没准她真能做到。”
年轻人不予置评。“别让这些东西影响你的课程。不论你选择什么发展方向,在你补全基础之前,我都建议你离她越远越好。”
“可我答应他们了。”
“这种问题你自己看着办。”
“伯莎女士自杀了,我不觉得她是故意要抛弃自己的人生。”
尤利尔想到她枯槁地躺在棺木里的模样。伯莎女士是无罪的,但她活着就是在受罪。就算我不信仰露西亚,也知道这不是公平。
铛铛—— 午夜的钟声响起来,空旷而低微,如同河畔的夜语。“她是高塔成员。”尤利尔带着希冀强调。“还有维修师安德鲁·弗纳。我想克洛伊塔不应该置身事外。”
白之使的沉默向来让谈话者感到度秒如年。但在尤利尔第三次在心里祈祷时,他松了口。“试炼开始以前,你得作出决定。”
尤利尔看到指环索伦的符文猛然闪动了几下,忽然熄灭了。他意识到有句话它没能写出来。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学徒只觉得好奇。“为什么要在试炼前?”他询问导师,可只收获了一句“就这样”,还有乔伊拧开星之隙消失的背影。那把剑变成宽刃留在地板上,没有融化的迹象。
课外练习得以逃脱,这本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尤利尔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一遍遍回忆自己有没有露出说谎者的破绽——叙述凶案和相关人员很容易,但有关治安官和无名者的那部分尤利尔只字未提。 我说过的谎言比任何时候都多,他翻了个身继续想。如果明天誓约之卷不听我的使唤,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尤利尔知道乔伊未必不清楚他的异常,毕竟他的神秘学入门完全由使者传授……但乔伊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提醒火种试炼的风险。学徒又翻了个身。 直到天色微明,他终于困了。